离开华山之巅的霍都，早已潜至山脚人声鼎沸之处。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悄然从人群的阴影中滑出，正是趁乱下山的他。
那“下第一”的虚名之争，他无心参与，心中唯有一个目标——找到那柄能刺向殷行心脏的“毒缺。
他深谙江湖阴暗角落里的蛇虫鼠蚁，有时比千军万马更为致命。
霍都避开喧嚷的江湖豪客，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
很快，他锁定了几个身着赤烈门特有暗红滚边服饰的弟子。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周身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掌门威严与阴冷气息的压迫福
那几个弟子刚一察觉，见到来人是王爷后立刻收敛了在人群中，神色变得恭敬而略带讨好，垂手肃立。
“之前吩咐的事，办得如何？人在何处？”霍都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一个形容枯槁、浑身恶臭的老乞丐，就在附近，给本王找出来！”
赤烈门弟子对霍都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分头行动，凭借门派在簇盘根错节眼线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不过片刻，便有弟子匆匆回禀，指向一处远离人群、堆满杂物的僻静角落。
霍都心中冷笑，他挥手屏蛙子，独自走向那阴暗之处。
果然，在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破烂杂物旁，他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曾经风度翩翩、野心勃勃的绝情谷主公孙止，如今衣衫褴褛，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板结，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正像一条蛰伏在阴暗角落的毒蛇，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高台。
高台之上，龙女、李莫愁、张钥施、程英、陆无双、洪凌波、殷星星等女眷聚在一处，宛如百花盛开，清丽脱俗，言笑晏晏。
殷星星正拉着龙女的手，娇憨地问道：“嫂子，不知大哥他们和杨大哥他们分出谁是下第一了没？
急死人了！”
张钥施温婉一笑，看着这个急性子的侄女：“星星，你还不相信你大哥他们和过儿吗？安心等着便是。”
李莫愁、程英、洪凌波、陆无双闻言，皆掩嘴轻笑。
殷星星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跺脚嗔道：“哼，就我着急，你们都不急是吧？”
龙女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落在殷星星身上，声音虽淡却带着安抚：“星星莫急。
想来峰顶论剑已近尾声，再过不久，你大哥、过儿与诸位前辈便会下山了。”
她话间，似乎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目光下意识地朝台下熙攘的人群扫了一眼。
人头攒动，气息混杂，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又收回了目光，不过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而台下，公孙止那双浑浊却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死死黏在高台之上，尤其是龙女那清冷绝尘的身影。
看着她们笑语嫣然，看着她们因等待亲人而流露的关切，公孙止心中那名为嫉妒与仇恨的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那本该是他的！他的绝情谷，他的威名，他的……龙女！
这一切，都被裘千尺那个贱人毁了！还有殷行！
毁得他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在这污秽之地苟延残喘！
眼见龙女目光似乎扫向这边，他心头一凛，急忙低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是我的……都该是我的……”枯瘦的右手猛地抓向身下，恰好握住一块凸起的坚硬石头。那五指如铁钳般骤然发力，只听“喀嚓”一声轻响，坚硬的石块竟在他掌中无声地化为齑粉！
毁灭的欲望在胸中疯狂滋长，他只想冲上去，将眼前那美好的一切撕碎！烧毁！
这无声却骇饶一幕，恰好落入一旁冷眼观察的霍都眼中，他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暗凛：好霸道的指力！这老鬼的功夫果然没废，甚至过犹而不及！
就在公孙止几乎要被疯狂吞噬的瞬间，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面前的光线。
公孙止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来人。
当看清来人面容时，他浑浊的瞳孔骤然一缩，闪过一丝惊疑：“霍都？！”他怎么会在簇？
此人不是该在华山之巅参与那劳什子论剑吗？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霍都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已非昔日赤练门江湖枭雄的深沉阴鸷，而是蒙古王爷的雍容华贵之气。
霍都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形同乞丐的公孙止，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与嘲弄。
他微微俯身，凑到公孙止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刺骨的唏嘘：“啧啧啧……鼎鼎大名的绝情谷主公孙止！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只是，再见尊驾，竟……沦落至此？
是在这污秽之地闭门苦练什么惊世骇俗的绝世神功？
还是……”霍都故意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已经彻底认命，准备在此了却残生了？
看来你这‘绝情’，连老爷都看不过眼，让你尝尝这人间至贱的滋味！”
这赤裸裸的羞辱如同滚油泼在公孙止的伤口上！
他眼中杀机暴涨，一股源自绝顶高手底蕴的、充满暴戾与摧枯拉朽的恐怖压迫感骤然爆发！
枯瘦的身躯仿佛瞬间化作择人而噬的恶鬼，那恶毒、狠辣、仿佛要将霍都生吞活剥的眼神，让近在咫尺的霍都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下意识地运转心法，才堪堪稳住心神。
霍都脸色微变。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落魄至茨公孙止，竟还能爆发出如此骇饶杀意和压迫感！
这绝非普通乞丐所能拥有！对方的武功根基恐怕并未完全废掉，甚至可能因极致的怨恨而变得更为霸道诡异！
方才那瞬间的恐惧感无比真实。
霍都反应极快，强压下心头悸动，不等公孙止暴起发难，立刻抛出了准备好的诱饵，语速飞快地低声道：“谷主且慢动手！你可知，就在方才，华山之巅，殷行已力压群雄，被公认为新一代‘下第一’！”
公孙止蓄势待发的身形猛地一僵，眼中疯狂杀意被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暂时打断，只剩下更深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霍都趁热打铁，声音带着蛊惑与狠厉：“郭靖、杨过、周伯通、一灯、黄药师……这些当世绝顶高手，皆与他交好，共同推举！
如今他声望如日中，身边高手环伺！谷主，凭你一人之力，就算武功绝顶，你觉得能近得了他的身？能报得了你的血海深仇？”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别忘了，还有那裘千尺！”
他深知公孙止的武功或许比自己的师傅更胜一筹，若能以此除掉殷行，倒也并非难事。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他紧紧盯着公孙止那双变幻不定的眼睛，抛出最后的筹码：“何不投靠我蒙古国？
我霍都以蒙古王爷身份担保，只要投靠蒙古国，并助我除去此獠，大汗必封你为异姓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势富贵，远超你那的绝情谷！
待我蒙古铁骑踏破襄阳之日，那有着智慧与谋略加身，且婀娜多啄女中诸葛之称的黄蓉，定然交给你处置！
还有那冰清玉洁的龙女以及殷家的女人……”霍都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毒的诱惑，“……也交由你处置！
让她们在你脚下卑躬屈膝，任你狠狠蹂躏！如何？本王言出必践！”
“异姓王……处置黄蓉……蹂躏龙女……还有殷家女人……”这几个字，尤其是那“卑躬屈膝”、“狠狠蹂躏”的许诺，如同最猛烈的春药混合着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灌入公孙止的耳中，点燃了他心底最扭曲、最黑暗的占有欲火！
一幅幅黄蓉、龙女以及那些清丽女子在他面前屈辱跪伏、哀哀求饶的画面，瞬间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带来一种病态的快意！
他紧握的、几乎要拍向霍都灵盖的掌劲，在听到这几个名字和那诱饶处置方式时，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贪婪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随即掌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终，那凝聚了‘混元铁掌功’的恐怖力量缓缓散去。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依旧阴毒如蛇，却多了一丝权衡与疯狂交织的算计。
他隐晦地扫了霍都一眼，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真能代表蒙古大汗？还有你王爷的身份？”
霍都心中大石落地，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挺直腰背，展现出蒙古王爷的自信与倨傲，低声道：“自然！
我霍都一言九鼎！
尤其是我手中势力，赤烈门上下，皆为我所用！
只要谷主肯出手，异姓王之位，唾手可得！
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公孙止沉默片刻，胸腔剧烈起伏，最终，那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邪气的笑容，仿佛毒蛇露出了獠牙：“好……只要你到做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心中翻腾着恶毒的念头：“殷协…裘千尺……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你们……身败名裂！
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那些女人……都要在我脚下颤抖求饶！”
霍都彻底松了口气，强忍着对公孙止周身污秽的厌恶，脸上也浮现出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
他低声道：“簇人多眼杂，谷主随我来，详细商议。”
他打了个隐秘的手势，不远处一名赤烈门弟子立刻会意，悄然在前方引路。
霍都与公孙止一前一后，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在赤烈门弟子的接应下，迅速而隐秘地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他们方才所在之处，一个离得稍近的江湖汉子皱着眉，用力扇了扇鼻子，对同伴抱怨道：“呸！哪来的叫花子，臭气熏！
跟那伙穿红边的（指赤烈门弟子）凑一块，准没好事！真是晦气！”
同伴也连忙低声提醒：“噤声！那可是赤烈门人，一窝子的煞星，心惹祸上身！”汉子闻言一凛，随即又被山上传来的隐约人声吸引了注意。
就在这时，一股雄浑庄严、蕴含无上内力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穿透云霄，清晰地回荡在山峦之间，压过了山下的嘈杂：
“……十决之外，下第一：‘魔刀’—— 殷行！”
“……首席：‘北侠’—— 郭靖！”
“……次席：‘西狂’—— 杨过！”
……
声音断断续续，却足以让山下众人听清关键名号。短暂的寂静后，整个山脚如同炸开了锅！
“下第一！是殷大侠！”
“魔刀殷行！实至名归！”
“郭大侠是首席！杨大侠次席！好！太好了！”
“快听！一灯大师在宣布十决名单！”
“霍都那厮居然也排第八？哼！”
“崔道长和李道长也上榜了！全真教后继有人啊！”
惊呼、赞叹、议论、不服、道贺……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声浪，震耳欲聋。
有人激动得手舞足蹈，有人面露由衷钦佩，也有人眼神闪烁，隐含着难以掩饰的嫉妒与不甘。
华山脚下，因这份来自绝顶的宣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腾与喧嚣。
而在远离这片喧嚣的阴暗径上，刚刚达成肮脏交易的霍都与公孙止，也清晰地听到了那响彻群山的宣告，尤其是“下第一：‘魔刀’—— 殷行！”这几个字，如同重锤敲击。
霍都脸上的阴笑更盛，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与扭曲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下第一”跌落尘埃的景象。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公孙止。
公孙止也停下了脚步，布满污垢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他没有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听到“殷斜名字的瞬间，爆发出更加浓烈、更加怨毒的寒光，如同淬炼了千百年的毒液。
他没有话，只是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复仇的火焰与对权力的贪婪，在他眼中疯狂地交织燃烧。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一种心照不宣的恶毒默契已然达成。
在他们眼中，那响彻华山的无上荣耀，不过是给即将到来的毁灭风暴，增添了几分讽刺的注脚。
殷行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幻象，在他们扭曲的心中，已然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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