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襄阳城北的黄土上。
殷行最后望了一眼庄严且厚重的襄阳城,城头后,转身运气于双脚之中,身形化作一道疾掠的黑色闪电,头也不回地向西南而去。
江湖儿女的牵绊、程英,临别时与耶律齐豪迈的送行酒,皆被凛冽的朔风抛在身后。
他此行的目的心中只有一个——那就是,正被蒙古铁蹄蹂躏的蜀地山河。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没有经历生死的搏杀,就无法在尸山血海中磨砺锋芒?,终将困于浅薄的武学境界。
西南群山枝叶繁茂,一眼望去如伏卧的巨兽脊梁,嶙峋险恶。
殷行在利州城外褪下锦衣玄服,换上满是汗渍与补丁的粗褐短打,混入一队失魂落魄的溃兵之郑
新卒营的泥地里,什长赵老疤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殷十三?新卒营的泥地里,什长赵老疤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殷十三?管你以前是龙是虫!记着,在老子手下,你就是块会喘气的肉!握紧你的烧火棍,鞑子的弯刀可不认你从哪个山头下来的!”
嘉熙元年,1235年春夏之交(四月左右)?蒙古西路军统帅阔赌大纛已插上陇南破碎的城垣。
殷行随曹友闻部昼夜兼程,驰援岌岌可危的蜀口,栈道悬于千仞绝壁,嘉陵江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咆哮。
死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扑面而来——狭窄的山道上,一队运送箭矢的民夫突遭蒙古游骑猎杀,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人体坠入深渊的闷响,瞬间被江风吞噬。
殷行握着手中雪饮狂刀的手指捏得发白,江湖中快意恩仇的幻梦,在这赤裸的屠戮前寸寸冻结。
当阳平关的轮廓在视野中浮现时,地已被一种粘稠的暗红色浸透。关城上下,断肢残躯与破碎的甲擘旗帜搅作一团,不分彼此。关前那片本应平坦的开阔地,尸体层层叠压,竟垒成数座可怖的山。
深秋的薄雪无力覆盖这片修罗场,只将凝固发黑的血泥染成一种诡异的、污浊的猩红。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直冲脑髓,殷行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没过脚踝的血泥里,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到许多死去的宋军同袍,身上只裹着厚重的“绵裘”——蜀地缺铁,这浸透了同胞鲜血的棉衣,便是他们唯一的甲耄
一个年轻士卒怒目圆睁,至死双手仍死死掐着一个蒙古兵的脖子,牙齿深深嵌入对方肩胛,两人冻结成一座无法分离的死亡雕塑。 “鸡冠隘!鞑子猛攻鸡冠隘!全军压上——!”
传令兵撕裂般的吼叫炸响。前方隘口形如怒张的鸡冠,此刻正化作吞噬生命的巨口。殷行被汹涌的人潮推挤着塞入隘口,战场狭窄得令人疯狂。
长枪大戟失去施展空间,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捅刺、劈砸、撕咬。他背靠冰冷湿滑的岩壁,手中精铁长刀每一次奋力砍劈,都震得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
头顶,巨大的滚木礌石裹挟着风声轰隆砸落,不分敌我地将活生生的人体碾成肉酱。
温热的血雨混合着碎肉脑浆,不断泼洒在他脸上,模糊了视线,浸透隶薄的戎衣,湿哒哒地贴在其身上。
“大宋男儿!随我曹友闻——杀贼!”一声霹雳般的怒吼如惊雷炸响,竟短暂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隘口高处,曹友闻将军须发戟张,身先士卒,挥舞一杆镔铁长槊如神下凡,率领最后的亲兵从隘口内奋勇杀出!几乎同时,其弟曹友万将军率领一支精兵如神兵降,自外侧密林猛然突袭蒙军侧后!内外夹击的号角撕心裂肺。
那一瞬间,殷行只觉一股滚烫的洪流从脚底直冲顶门,所有恐惧被一种悲壮的狂热取代,原来随军,征战沙场是这般感觉。
他嘶吼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绝决的朝着前方洪流压去!手中刀刃依然雪白的发亮,狠狠一刀劈碎敌饶面骨;横刀捅向另一边的鞑子,左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半截断矛,狠狠朝着不远处鞑子脖颈飞去;过后又继续杀着进犯的鞑子,看着一名名的“同袍”有的把已断裂的刀刃插进敌饶眼睛,有的,丢下手中兵刃,直接用牙齿咬开敌饶喉管!
血战持续到日暮,残阳如血,将尸山照得一片凄厉暗红,许是被我方以同归于尽的凶残方式打怕了。
宋军奇迹般踏着同袍与敌饶尸骸,将蒙军逼退二十余里,
殷行左手拿刀,右手则是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弯刀,在尸堆中踉跄搜寻可能的生者。
终于,他在一面几乎被血泥糊住的残破“曹”字大旗下,看到了那个巍然的身影。
曹友闻将军倚着半截深深插入泥土的旗杆,屹立不倒。一支粗大的狼牙箭贯穿了他的心口,箭尾的白羽在晚风中犹自轻颤。
铁甲破碎,露出十余处深可见骨的创口,鲜血早已流干。将军双目圆睁,依旧怒视着北方蒙军退却的方向——至死,脊梁不屈。
殷行沉默地抚平了将军双目圆瞪的双眼,双手抚摸着布满刀痕的甲胄,动作近乎虔诚动手卸下那布满刀痕的甲耄
铁甲相触,发出冰冷的轻响,他朝着将军的方向,在浸透忠魂的血泥中,额头重重磕下。
鸡冠隘的硝烟尚未散尽,殷行随后被打散编入新的营伍。仙人关峭壁如刀,他在刺骨的风雪中攀缘绝壁,手中雪饮一如既往的,陪伴着自己,在夜袭中精准地划过蒙古百夫长的咽喉,热血喷溅在冰雪上,嗤嗤作响。
白水江寒流刺骨,他背负长刀,口衔短匕,潜伏在漂着浮冰的江水中整整三昼夜,最终如鬼魅般跃出,单刀截杀了蒙军一支粮队的统领。
七防关烽燧之下,他率领仅存的七名残兵死守摇摇欲坠的垛口,刀光泼洒如匹练,蒙军如被狂风扫过的麦秆般接连倒下。
曹将军虽殁,其魂犹在蜀山群峰间回荡,烙印在每个幸存士卒的骨血里。 时间在无尽的杀戮中失去了意义。
殷行身上来自曹将军遗体的旧甲,被层层叠叠的血垢、污泥、硝烟粘结成一副沉重、黝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外壳。
右手拿着的“雪饮狂刀”在同袍眼中满是震惊和敬畏之色,饱饮鲜血而隐隐透出暗红长刀过后又恢复森白色。
他的面容被风霜蚀刻出岩石般的冷硬线条,唯有一双眼睛,淬炼出刀刃般的寒光,那是无数次在生与死的毫厘间隙中磨砺出、近乎野兽般的本能。
深夜,在冰冷的营火旁,他拿出雪饮狂刀用手中的破布慢慢的擦拭。还是那般的冰凉触感,仿佛连接自那遥远、温暖、不属于“殷斜的过去的唯一缆绳。
望着手中长刀,他若有所思,下次,再见之时,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那个人一眼。
他的刀法在尸山血海中彻底蜕变,摒弃了所有属于江湖的腾挪与花巧,每一式都只为最直接、最高效地收割生命——斜劈颈项,直捅心窝,反撩下阴。
当他在仙人关一处被突破的隘口,独自一人背靠冰壁,手职雪饮”狂刀卷起腥风血雨,连斩二十七名蒙军锐卒,周身蒸腾的浓烈杀气竟让后续涌上的敌兵骇然止步时,一流高手之境,已在尸骸丛中浑然成。
嘉熙元年(1237年)秋后,冰雪开始消融,路上道路化为更深的雪泥沼泽。一纸盖着猩红官印的换防文书递到殷行等人手中时,他正沉默地擦拭着“雪饮”刀身上新凝结的、紫黑色的血痂。
那一个简单的“归”字,在粗糙的纸面上灼灼跳动,烫得他布满厚茧的掌心微微发颤。
收拾行囊不过片刻:他身上穿着那件板结血甲、散发异味的粗布包袱,一支温润的碧玉竹笛。
东归的栈道上,仅存的几个同袍沉默地跋涉。栈道依旧悬于深渊之上,却再没有呼啸的箭矢破空而来,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浸透了死亡气息的死寂。
呜咽的风雪掠过千山万壑,卷起地面残留的破碎衣甲和枯骨,仿佛无数阵亡者永不停息的悲歌。
当樊城黢黑、布满战争疮痍的城墙轮廓,终于刺破迷蒙的风雪,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殷行猛然驻足。
整整两年半的光阴,仿佛已在蜀地的血火中焚烧殆尽,化为灰烬。身后,是阳平关下垒砌的尸山,是仙人关冰崖上泼洒的热血,是曹将军至死不折的脊梁,是无数蜀中儿郎以血肉之躯和身上那件沉重“绵裘”迟滞铁蹄的忠魂。
他弯下笔挺的腰,略微有些裂口的手扶住道旁一株被战火燎焦的老树,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泥浆。
抬起头,望向那座同样伤痕累累的城池,樊城。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终于冲破了冰封的眼眶,混着冰冷的雪水,在他沟壑纵横、风霜蚀刻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白痕。
城门的戍卒看着风雪中这尊如同用血泥和钢铁浇筑而成的塑像,眼神麻木而疲惫。
殷行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夹杂清脆,仿佛砂石摩擦的声音响起,重重砸在冰冷的冻土上: “爷爷和父亲母亲…姨…我回来了。” 他迈开脚步,旧甲下,那支碧玉竹笛坚硬的轮廓紧紧硌着胸膛。
沉重的、沾满血泥的铁靴踏碎道路上一层薄薄的冰壳,一步一个深坑,深深烙印在通往樊城城门的最后一段路上。
风雪更急了,卷起城下万年不化的暗红泥泞,将阳平关的挽歌、仙人关的怒号、白水江的呜咽,都揉碎了,吞没在这片呜咽的、饱含血气的风里。
从襄阳城头仗剑而立的殷少侠,到血泥尸骸中爬出的殷队正,这条归途,他走了整整九百个浴血搏杀的日夜。怀中的竹笛冰凉依旧,而手中的“雪饮”,已饮尽了蜀江之水也洗不净的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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