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乡内,烛火摇曳,将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投在墙上,拉长,交织。
苏卿吾那句“心服口服”的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流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静谧,却又预示着更深层次的交心。
单贻儿看着他眼中那片深邃的、不再掩饰的澄澈与坦然,一直紧绷的心弦,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她知道,是时候了。这场始于算计、陷于博弈、终于……她尚不能完全定义的情感纠葛,需要一份彻底的坦诚。
她轻轻将指尖的白子放回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迎上苏卿吾的视线。
“公子可知,”她开口,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打破了棋局后的沉默,“从那些访客第一次登门,言行举止间带着刻意营造的‘欣赏’与‘偶然’时,我便知道,这并非降机缘。”
苏卿吾眉梢微动,没有打断,只是静静聆听。他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她承认,心中仍是泛起微澜。
“我知道是公子在幕后布局。”她继续道,语气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人造盛况’,于我而言,并非羞辱,亦非纯粹的恩赐。它是一场交易,一个机会。我顺势而为,借公子的‘势’,培养我自己的‘力’。”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与坚定。
“我苦心孤诣,学棋,周旋,引公子注意,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只为在这袖瑶台争一席之地,或是博取公子怜爱。”她重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直刺核心,“我要掌握的,是我自己的命运。我要查清的,是我生母当年真正的死因。她死得不明不白,而我,不能让她含冤莫白,更不能让自己永远活在被他人随意摆布的阴影之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深的目的与伤疤,袒露在他面前。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宣告她的立场与决心。
苏卿吾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猜到大半,但亲耳听她诉,那感受依旧不同。他没有愤怒于她的利用,没有鄙夷她的出身与目的,反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间涌动——是欣赏,是疼惜,更是一种找到同类的共鸣。
他看着她纤弱却挺直的背脊,看着她眼中那簇为母鸣冤、为己争命的火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带着释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单贻儿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苏卿吾止住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我欣赏你的谋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而郑重,“从今往后,你的局,便是我的局。”
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的路,我陪你走。
他没有将这些话出口,但眼神与语气,已传达了一牵他不再是那个试图掌控她的棋手,而是自愿走入她棋局,与她并肩的同行者。
单贻儿望着他,望着他眼中那片不再掩饰的真诚与炽热,心头那最后一道坚固的防线,终于轰然倒塌。一丝复杂的、带着暖意的动容,悄然掠过她的眼底。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零头。
无需再多言语。
卷末结尾
烛光融融,映照一室静谧。
棋盘上,是一局新开的棋。之前的残局已被拂去,象征着过往的博弈告一段落,新的篇章,自此开始。
苏卿吾执黑,单贻儿执白。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被温暖的烛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睫微垂,落在棋盘上的目光冷静而睿智。落子间,依旧带着她独有的诡谲与生命力。
苏卿吾的心中一片清明,再无半分挣扎与疑虑。那些曾经的算计、试探、嫉妒、权衡,都化作了此刻心甘情愿的沉沦。
他原想做个观棋不语的君子,却不知从哪一步起,或许是从他第一次为她驻足,或许是从他因她一瞻无理手”而沉思,或许是从他彻夜研究她的棋谱,又或许,是从更早,从他心生怜惜、布下那场“人造盛况”之初……命阅丝线便已悄然缠绕。
他已甘之如饴地,成了她局中的子。
而这局棋,他期待与她,一直对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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