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吾线
国公府的书房,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闷。案头堆积的公文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苏卿吾手持朱笔,目光落在字里行间,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他试图凝神,脑海中却反复浮现不为汇报时的只言片语——“单姑娘近日与那位江南来的柳文士颇为投契,常于午后对弈,言笑晏晏……” 言笑晏晏?是怎样的笑容?可与那日梦中一般刺眼?
他烦躁地搁下笔,起身在室内踱步。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连带着书房里那鼎他素日最爱的清冷檀香,此刻闻来也觉滞涩。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专心。那个名字,那个身影,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神,越挣扎,捆缚越紧。他派去的眼线,如今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他营造的“盛况”,如今却仿佛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种彻底失控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夜色渐深,他终究没能按捺住那股躁动。没有唤不为,只吩咐备了最不起眼的青幔车,悄然出了府门。
马车碾过寂静的街道,最终在距离袖瑶台还有一条街的暗影里停下。他命车夫熄疗笼,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车厢内,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一角,望向那片灯火辉煌、丝竹隐约传来之处。
他知道她就在里面。或许正与那位柳文士对弈,或许在抚琴,或许正浅笑着与人交谈。他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几乎能想象出楼内的喧嚣与暖意,却又如此之远,远隔着一道他无法、也不愿跨越的门槛。
进去?以何种身份?国公府公子?她幕后的布局者?还是一个……被她的棋局引来的普通客人?
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于是,他便在这冰冷的马车里,独自坐了一夜。听着更鼓声声,看着袖瑶台的灯火由璀璨渐次熄灭,最终只余零星几点,融入黎明前的黑暗。夜露寒重,沾染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未觉,只觉得心头那把冰炭交煎的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单贻儿线
与苏卿吾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单贻儿在袖瑶台的如鱼得水。
苏府派来的老先生们棋风固然稳健扎实,为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他们的古板与谨慎,也渐渐让她感到了一丝瓶颈。然而,她“棋慧过人”的名声已然传开,吸引来的,已不全是苏卿吾安排的“棋子”。
这位不请自来的柳文士,便是其中之一。他年近三十,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虽未入仕,却在文坛颇有清名,性好山水,亦痴迷棋道。他是真正慕名而来,欣赏的是单贻儿在棋盘中展现的灵性与机变。
与柳文士对弈,是和苏府老先生们截然不同的体验。他棋风飘逸灵动,善于弃子取势,常常有出人意料的构思。单贻儿与他交手,感觉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棋道另一番广阔地。他们不仅对弈,也会探讨诗词书画,柳文士见识广博,言谈风趣,与他交谈,单贻儿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愉悦与放松。
她的名声愈发响亮,如今已不再是依靠“人造盛况”,而是凭借实实在在的棋力与日渐从容的气度。妈妈待她愈发客气,几乎有求必应;楼中的姐妹,羡慕有之,嫉妒有之,却再无人敢轻易给她脸色看。她甚至利用新得的赏钱和柳文士等人脉,暗中打听的消息也有了初步回音——关于生母的娘家,似乎并非全无踪迹可循。
她依旧谦逊温婉,但眼底深处,那份属于她自己的笃定与光芒,日益清晰。
光破晓,晨曦微露。
苏卿吾的马车在清冷的街道上缓缓启动,准备返回国公府。与此同时,一辆雅致的青绸轿也从袖瑶台的侧门抬出,轿帘低垂,正是彻夜与单贻儿谈棋论画、直至明的柳文士。
两车在空旷的街角擦肩而过。
一阵晨风吹过,恰好掀起了轿帘的一角。
苏卿吾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
只一瞬,他清楚地看见,轿中那位文士模样的男子,手中执着一柄展开的折扇。扇面上,并非寻常的山水花鸟,而是几行清秀中带着风骨的诗句,落款处,是两个字——贻儿。
那是她的字迹!她竟赠诗于他!
苏卿吾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马车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驶去,很快将那轿甩在身后。车厢内,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眼前却反复回闪着那柄题着她诗句的折扇,以及想象中,她提笔书写时,那专注又或许带着浅笑的侧脸。
冰炭之争,于此一刻,在他心中达到了顶点。那炭火是她与他人言笑晏晏的暖,那寒冰是他独自蜷缩车中的冷。而他,连上前质问的资格,都未曾赋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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