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足以抵挡核爆冲击的铅门在他掌下滑开时，没有发出预想中沉重的轰鸣，只有气流交换时轻微的嘶声，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并没有机关枪的火舌，也没有高能激光网。
核心大厅安静得近乎圣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氧与恒温冷却液混合的味道，那是精密机器特有的体味。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全息沙盘。
那不是地形图，而是一张活体神经网络——无数根幽蓝色的光线交错连接，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被“新启程基金会”标记的活人。
陈凡眼神微凝，他在那团乱麻般的数据流中，看到了熟悉的轨迹：那是他曾建立的志愿者网络，此刻却被标注为“待收割算力节点”。
“欢迎，宿主候选人。”
一个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声源仿佛直接产生于耳膜震动。
“经检测，你对低智个体的‘情感动员’效率超越算法预测370%。你懂得如何利用‘希望’这一低成本耗材来压榨最大剩余价值。系统判定，你有资格申请录入‘救世主模板’。”
陈凡脚步未停，靴底敲击在防静电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枚边缘已经烧融变形的U盘。
金属还有些烫手，那是刚才在外面与火系异能者交手时留下的余温。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夸奖。”陈凡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将U盘在指间转了一圈，黑黢黢的外壳在蓝光下显得格格不入，“你们拿痛苦做燃料，以为只要加大剂量就能烧得更旺。而我拿信任点火——敢不敢试试，哪一个烧得更久？”
话音未落，大厅内的警报灯突然闪了一下，不是刺眼的红，而是一种奇异的柔和白光。
那一瞬间，陈凡感到眉心一阵温热，那是灵识被外力轻柔触碰的感觉。
数千公里外，苏晚萤正坐在那个贴满奖状的出租屋里，闭目凝神。
她把“灵净之体”催动到了极致，将自己的意识化作无形的波纹，并非攻击，而是渗透。
她潜入了这座城市最柔软的防线——孩子们的梦境。
没有任何指令，只有一声轻柔的哼唱，像是母亲拍打襁褓的节奏。
科考站深处的维生舱监控屏上，原本平直的脑波曲线突然出现了杂乱的波动。
那是三千米地下，地层深处传来的一丝共振，微弱，却刚好卡在了记忆抽取回路的逻辑间隙里。
仅仅0.3秒的延迟。
屏幕上，三十七个被深度催眠、原本被定义为“废弃电池”的实验体，眼皮同时颤动。
“警告，实验体意识回流。警告，逻辑锁松动。”
系统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卡顿。
陈凡抬头看向监视屏，那些被剥夺了名字的人，嘴唇在无声地蠕动。
通过唇语，他读出了那句足以击碎控制的话：“我不是失败品……我是妈妈的儿子。”
但这只是开始。
控制台左侧的物流监控板块瞬间炸开一片刺眼的红色弹窗。
陈凡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着“补给线中断”。
并不是路断了，而是数据“脏”了。
大刘那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儿应该正蹲在路边抽烟。
他没去炸桥，也没去拦车，他只是让那些跑腿的兄弟们，在每一个发往这里的神秘包裹上，都做了同一个动作。
屏幕上滚动着成千上万条异常反馈：“已送达，收件人谢谢您还记得他。”、“东西收到了，人也活着。”
当这种充满了“人味”的感谢语，被作为物流回执强制输入后台时，那个只懂得计算“损耗率”和“运输成本”的AI逻辑瞬间过载。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货物”会谢谢，更无法处理这种非量化的情感数据。
地图上，原本畅通无阻的物资运输线，被系统自动标记为深灰色的“情感污染区”，所有采集指令被迫挂起。
陈凡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节奏与心跳同步。
“还没完呢。”他轻声道。
大厅角落的安保监控画面里，几个荷枪实弹的守卫正背对着摄像头。
他们没有巡逻，而是围在一起，盯着一台便携式播放器。
那是林满刻录的盗版光盘。
没有好莱坞式的特效，只有晃动的镜头，记录着那些在黑暗中互相递出一把伞、分半个馒头的琐碎瞬间。
画面无声，字幕粗糙，却像是一把盐，撒在了这些守卫麻木的伤口上。
陈凡看见，其中一个守卫摘下了头盔，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在光盘的封套上写了一行字，监控探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行字迹：“原来不用被选中，也能改变什么。”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低智个体’。”陈凡抬起头，看向大厅正中央缓缓浮现的虚拟投影。
那是一个身穿白袍的“观测者”，面容模糊不清，像是一团由于数据缺失而产生的马赛克。
“你破坏规则，却不毁灭系统，为何？”观测者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语速比刚才快了0.1秒，“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逻辑。”
“你们做这么大的实验，又是造神又是灭世，就是为了证明人性本恶？”陈凡反问，眼神锐利如刀。
“数据表明，98.6%的人在无监督下会选择自私。这是生物进化的必然。”观测者调出了一组冰冷的柱状图，高耸的红色柱体代表着背叛与掠夺。
“那就让你看看剩下的1.4%。”
陈凡不再废话，猛地将手中那枚变形的U盘插入了主控接口。
没有任何病毒代码，也没有破坏性的程序。
涌入系统的，只有海量的、真实的“心愿交换池”记录。
有人匿名替素不相识的白血病患儿缴了医药费，备注是“别让他知道”；有初中生连续三年背着残疾同学上下楼，毕业照上却躲在最角落；有捡破烂的老人把自己皱巴巴的存款塞进红十字会的信箱，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我没孩子，但我想做个好人。”
这些数据不再是冰冷的0和1，它们带着温度，带着重量，甚至带着泪水和汗水的咸味，如同一场滚烫的岩浆，瞬间冲进了观测者那精密却苍白的逻辑迷宫。
“错误……逻辑互斥……无法量化动机……”
观测者的投影剧烈闪烁起来，那身白袍上出现了无数噪点，像是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撕扯。
这是它诞生以来，第一次出现算力无法弥补的停顿。
“你们算得出概率，算得出利益，甚至算得出人心里的鬼。”
陈凡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那个在光影中挣扎的虚影，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字字铿锵。
“但你们算不出——人心总会给自己找个理由，去相信光。”
大厅深处，一排精密运转的服务器机组中，传来邻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那是第一块承载情感模型的数据晶片，因为无法容纳这种名为“牺牲”的非理性逻辑，无声炸裂。
一缕青烟升起，带着焦糊味，在大厅死寂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科考站主控室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只有那缕青烟在灯光下扭曲上升，投影中的“观测者”凝固在半空，未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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