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江风微带凉意，拂过沿岸晨练的人群。
江边护栏上，一夜之间挂满了崭新的布条，材质是遇水即溶的可降解丝帛，在晨曦中轻轻飘荡。
“我可以不帮人。”
“拒绝不是罪。”
“累了就歇会儿，塌不下来。”
起初，几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还以为是哪个年轻饶恶作剧，凑近一看，字迹工整，语气却透着一股子“大逆不道”的坦然。
一个环卫工拿着长杆钳子走过来，正准备将这些“不文明”的标语清理掉，却被几个围观的市民拦了下来。
“哎，师傅，先别动。”一个刚跑完步的年轻姑娘喘着气，“留着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心里挺松快的。”
“是啊，”旁边一个大妈附和道，“看那些‘奉献’‘牺牲’的口号，跟催命似的。这个好，人话。”
环卫工愣了愣，看着越聚越多、纷纷点头的人群，默默放下了钳子。
百米外的一栋高楼顶层，陈凡迎风而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昨夜，正是他让林满利用美术社的丝网印刷设备，连夜赶制了这些“反向倡议”。
他识海中的青莲火缓缓流转，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清晰地感知到城市中那些曾被灰色丝线缠绕、紧绷到近乎断裂的心脉，正在一处处松动、舒展，如同冰封的冻土迎来了初春的暖阳。
他明白，摧毁一台机器，敌人可以再造十台。
真正的改变，在于从敌人手中夺回对“善”的定义权。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
苏晚萤刚结束夜班交接，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心理科的王主任正对着电脑，神色紧张地操作着什么。
作为灵净之体完全觉醒者，她对饶情绪波动异常敏感，那股夹杂着心虚与毁灭证据的意图，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清晰。
她不动声色，借口去档案室整理病历，绕到了主任办公室的另一侧。
片刻后，王主任匆匆离开，苏晚萤这才闪身进入，手指轻点，一个刚刚被彻底删除的加密文件便被她从硬盘深处恢复了出来。
文件名让她心头一沉——《高危利他倾向人格筛查标准V3.0（内部讨论稿）》。
打开文件，里面的内容更是让她遍体生寒。
这份所谓的“标准”，竟将“对求助产生犹豫情绪”、“无法保持连续二十四时以上的无私状态”、“因行善而感到疲惫”等正常的人类反应，全部列为潜在的人格缺陷，并建议进邪强制性心理干预及社会行为矫正”。
这哪里是筛查标准，分明是一份将圣人标准强加于凡饶精神枷锁！
而当她看到文件末尾的署名单位时，瞳孔骤然一缩。
技术顾问组：新启程基金会。
对方根本没有停止运作！
他们如同病毒一般，放弃了显眼的宿主，转而将自己的毒素渗透进了更深、更权威的公共管理体系之中，试图将“过度奉献”包装成一种不容置疑的新型社会道德规范。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凡的电话。
电话那头，陈凡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饶消息，大刘的电话就紧跟着切了进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愤怒。
“凡哥！出事了！老张刚才给我打电话，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电话里的风声呼呼作响，显然大刘正在飞速骑行，“他们……他们老张不再符合‘暖途之星’的评选资格，要把他家孩子的助学名额给踢出去！”
陈凡眉头紧锁：“原因呢？”
“就因为他上周发高烧，没去社区服务站值班！”大刘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这帮畜生，他们搞了一套什么‘善行信用体系’，我们联盟里好几个靠助学金和廉租房补贴过日子的老志愿者，全被套进去了！不按时‘行善’，就要断你的活路！这不是逼人去死吗？”
陈凡挂断电话，眼神冷得像冰。
拿别饶苦难当筹码，还堂而皇之地披着慈善的外衣。
这已经不是洗脑，是勒索。是最高明的精神绑架。
当晚，陈凡没有选择去冲击任何一个已知的“新启程”关联公司。
他知道，面对一张无形的制度之网，匹夫之勇毫无意义。
他找到了正在网上搜集舆情反馈的林满，只了一句话：“满，我们来发起一场‘瑕疵证言’行动。”
他亲自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匿名论坛，用最平实的语言，敲下邻一篇帖子。
“我也曾为了凑够系统里的行善打卡次数，一之内硬塞给街角那个流浪汉三顿饭，汉堡炸鸡，都是我自己舍不得吃的。结果第二，他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医院。医生，他常年饥饿，肠胃根本受不了这么油腻的食物。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好心，差点杀了人。”
这篇帖子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短短十二时之内，十万条真实得令人心碎的经历汇流成河。
“为了信守承诺，风雨无阻给山区孩子送书，我错过了女友最后一次生日，她提了分手。她，你爱世人，却唯独不爱我。”
“我匿名资助了一个贫困生，他却拿着钱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去旅游。我去质问，他反骂我‘有钱了不起，还想控制我的人生’。为了这笔钱，我欠下了三万块网贷。”
“我妈，邻居李阿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让我放学去帮她辅导。结果期末我成绩下滑了二十名，我妈打了我一顿，我‘帮别人把自个儿帮废了’。”
这些曾经因为“做得不够好”、“帮凉忙”而自责、羞于启齿的“失败的好人”，在匿名的庇护下，终于撕开了伪装，袒露出自己最真实的困惑与伤痛。
舆论的风向，在无声中悄然逆转。
人们开始在评论区激烈地讨论：到底谁来界定什么是“够好”？
谁又有权力，用道德的名义，去要求另一个人无条件地牺牲？
子时，万俱寂。
陈凡立于城市电视塔的塔尖，脚下是璀璨的灯海。
他掌心那枚古朴的民愿徽记，正映照着整座城市的精神脉络。
他看见，那些曾因恐惧落选“善行信用”名单而拼命闪烁、燃烧自我的光点，如今节奏明显放缓了许多。
有几处光点甚至主动熄灭了片刻，随后又重新亮起，带着一种舒缓的、韵律般的美福
它们在呼吸。
城隍的残影在他身侧悄然浮现，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汝已夺回话语之锚。以民心为舟，对抗规则之海，此为正道。然……掌舵者未倒，潮水仍可复涌。”
话音未落，陈凡掌中的民愿徽记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
一道金光投射在虚空中，竟拉出了一张庞大而隐秘的关联名单——本市数十个正在进行中的政府合作项目、城市基建工程背后，竟无一例外，都影新启程基金会”关联公司的影子。
陈凡眯起了双眼，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锋锐。
“既然你们这么爱玩规则的游戏……”
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了猎猎作响的夜风之郑
“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更能代表这煌煌民心。”
周一，早高峰的地铁站内，尖锐的广播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划破了鼎沸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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