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街角的早餐摊已经升腾起滚烫的雾气,乳白色的蒸烟在冷空气中翻卷缭绕,像一缕缕未醒的梦。
油锅“滋啦”作响,金黄的油条在热浪中翻腾膨胀,焦香混着豆腥味扑面而来;豆浆桶掀开时,一股浓稠的醇香裹挟着甜意直冲鼻腔。
陈凡找了个空位坐下,木凳还带着夜里的凉意,指尖触到桌面时微微一颤——那是昨夜残留的寒露,在晨光里尚未散尽。
他刚拿起一根油条,酥脆的外皮发出轻微“咔嚓”声,脑海中沉寂了一夜的系统界面便轻轻一颤,仿佛一颗石子投入静湖。
【检测到微弱善意波动。坐标:东街福利院,三楼屋顶。】
新解锁的“诚心共鸣”功能在地图上投下一个标记,却只是一点萤火般的光斑,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以往那些动辄光芒大盛的紧急任务截然不同。
没有功德预估,没有危险提示,就像一声无关紧要的耳语。
可那光斑却让他心头莫名一动——这波动……怎么有点像时候守愿观里那种“安心”的感觉?
像是炉火将熄未熄时,余温渗进骨髓的暖。
“伙子,今起这么早,又做好事去啊?”摊主王阿姨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瓷碗烫得她指尖发红,笑呵呵地打趣道。
碗口腾起的白雾拂过她的皱纹,也模糊了陈凡的视线。
她早就认熟了这个每不是在做好事,就是在去做好事路上的年轻人。
陈凡一愣,旋即咧嘴一笑,咬了口酥脆的油条,齿间碎裂声清脆可闻,含糊不清地回答:“阿姨您可别捧我了,我这人坏得很,专捡没人要的便宜占。”
话音落下,一阵穿堂风忽地卷过街口,几张泛黄的老照片从摊旁杂物堆里被掀起,其中一张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正是幼年时在福利院楼顶与王奶奶的合影。
阳光斜照,照片上男孩咧嘴笑着,身后是锈迹斑驳的铁皮屋顶。
他弯腰拾起,指尖抚过相纸边缘,忽然觉得今的晨光,竟与那修补漏雨屋顶时如此相似:一样的微斜角度,一样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游。
三两口解决掉早餐,他付了钱,脚步已不自觉地转向了东街的方向。
东街福利院,是他长大的地方。
那栋三层楼的红砖墙早已在风雨中褪色,砖缝爬满青苔,摸上去粗糙而湿润。
他轻车熟路地绕到楼后,几下攀爬便上了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
铁皮被晨风吹得微微震颤,脚下传来“咯吱”声,像老屋在低语。
晨光熹微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跪在屋顶漏雨最严重的地方,试图用捡来的瓦片和水泥笨拙地修补。
水泥灰混着晨露黏在膝盖上,湿冷刺骨。
那是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双手被粗糙的瓦片边缘割得布满细碎血口,混着灰黑的水泥,血丝在指节褶皱间凝成暗痂,每动一下都牵扯出细微的痛福
陈凡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蹲下时膝盖压出一声轻响。
他接过一块瓦片,指尖触到那冰凉粗糙的表面,耳边忽然响起一句沙哑的话语——
*“能自己做的事,就不该麻烦别人。”*
二十多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曾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听着老观主这句话,一边拼凑碎裂的供碗。
炉火微弱,道袍裹身,心里却奇异地踏实。
记忆如潮水涌来,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就在这时,蹲在他脚边的白耳朵猛然竖起,鼻翼急促翕动,仿佛闻到了某种早已湮灭的气息。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爪子在男孩刚刚刨开的瓦砾堆里使劲刨了刨,很快,一块巴掌大、边缘残破的青色砖块被它扒拉了出来。
砖块表面,依稀能辨认出一个深刻的“愿”字,刻痕深处还嵌着一点干涸的朱砂,像是曾经贴过符纸。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发现守愿观建筑材料残片(品阶:凡品),是否消耗500功德点进行溯源追踪?】
“是。”陈凡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眼前的现实骤然撕裂。
二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冲的火光染红了整片夜空,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衣的修士正围攻着摇摇欲坠的守愿观。
惨叫声、法术爆鸣声此起彼伏,瓦砾崩落砸地的闷响与梁柱断裂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死亡乐章。
混乱中,一只通体如玉的石狸咬着一块刚刚从主殿震落的核心碑文,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寒风裹着雪粒抽打在它身上,四爪踏过结冰的台阶,留下点点血痕。
然而,它刚冲出火场,一道凌厉的符咒便从背后袭来,“轰”然炸裂。
火焰吞噬了它的形体,元神当场破碎,只余一缕残魂裹挟着那块碑文碎片,坠入山下的泥沼之汁…
当晚,陈凡循着溯源得出的模糊方位,在秦岭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谢无衣。
疯道人正背对着洞口,以指为笔,蘸着自己胸口渗出的心头血,在粗糙的石壁上奋力书写着什么。
那一道道血痕蜿蜒如蛇,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与灼热气息——那是《问心录》的残章。
据传,原典已在二十年前的大火中焚毁,唯有疯道人因曾侍奉老观主左右,尚存片段记忆。
如今他正以血为墨,凭残魂感应,艰难复写着这部失传的经典。
陈凡没有惊动他,只是将那块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愿”字碎砖,轻轻地放在了洞口的一块平石上,然后转身离去。
那一夜,他没有归去。
他在洞外盘膝而坐,听着洞内断续的咳嗽声与指甲划石的“沙沙”声,直到东方微白。
第二清晨,他再次来到洞口时,碎砖依旧在那里,只是上面多了一行用石子划出的潦草字:
“它叫石头。是你五岁那年,在后山救下的‘野猫’。”
陈凡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石头……那个在他童年记忆里,唯一会陪他话,会在他做噩梦时用毛茸茸的身体蹭他,哄他睡觉的“玩伴”……竟然就是那只护观灵兽?
他疯了一般冲回守愿观的废墟,冲到那片荒芜的碑林前。
他记得,当年梦醒后,他总会在那截最大的断碑底座下找到熟睡的石头。
他跪倒在地,颤抖着将手伸进断碑底座下一道狭窄的裂缝中,拼命地向里摸索。
指尖刮过碎石与砂砾,冰冷粗粝,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细微的刺痛。
就在快要放弃时,指尖触到了一团微弱的、如温玉般的暖意——那不是温度,而是一种存在感,像冬日里藏在怀中的暖石,微弱却不容忽视。
一缕几乎快要消散的残魂。
陈凡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石头……是我,阿凡。”
刹那间,万俱寂。
点点破碎的星光自裂缝中溢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猫科动物呼噜声般的嗡鸣,在他面前缓缓汇聚成一只巴掌大、半透明的迷你石狸虚影。
它呆呆地看了陈凡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压抑了二十年的呜咽,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用虚幻的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胸口——那触感如同风吹过睫毛,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
借助石头那破碎而混乱的残存记忆,一幅更加完整、也更加残酷的真相,在陈凡的脑海中徐徐展开。
守愿观的覆灭,并非灾,而是人祸。
只因观中代代相传的《问心录》记录了太多古武世家崛起的肮脏秘辛,最终引来了杀身之祸。
以赵家、林家、沈家为首的三大顶级古武家族,联合了数十个依附于他们的宗门,一夜之间血洗了守愿观,其最终目的,便是为了强行切断这条“人间善念上达听”的古老通道,让他们的罪恶再也无人记录。
而所谓的【三界功德系统】,根本不是什么外来物。
那是老观主在坐化前,耗尽毕生修为与对下善道最后的期盼,强行打入他体内的护道愿力种子。
它不是交易的工具,而是传承的火种。
陈凡站在废墟中央,沉默良久。
他缓缓掏出手机,那熟悉的界面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
他划开功德商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张灰色的图纸上,郑重其事地选择了【修复守愿观图纸】。
【是否确认投入500功德点进行修复?】
“确认。”
【修复进度:1.2%】
看着那几乎没有变化的进度条,陈凡却笑了,笑得释然。
“不急,”他轻声自语,“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功德。”
深夜,子时。
守愿观的废墟上空,老观主那熟悉的残影如期而至,依旧是背对众生,诵念着无人能懂的经文。
但这一次,陈凡没有像往常一样跪拜。
他缓缓走上前,与那道背影并肩而立,轻声问道:“师父,我回来了。您,善,值得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二十年,他一直在问:做好事有没有回报?
积功德能不能换命?
可现在他懂了,也许从来就不该问“值不值得”。
善本身,就是答案。
诵经声戛然而止。
那道残影停顿了片刻,竟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眸,亮如星辰,仿佛能洞穿古今。
一声悠远的叹息穿透时空,直接响彻在陈凡的灵魂深处。
“汝既来问,心中已见分晓。”
话音落,残影如烟尘般寸寸消散,再未重聚。
也就在这一刻,陈凡的系统界面悄然刷新。
【恭喜宿主道心圆满,明悟本源。新增被动技能:愿力锚点。】
【愿力锚点:宿主所在之处,将自动成为一片区域内的善意汇聚中心。
微的善念会被无形吸引,细碎的善行会更容易发生。】
远处,城市的际线上,第一缕晨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化作一道金线,精准地洒落下来,照在陈凡的肩头。
那暖意,像极了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被抱进观中时,身上披上的那件带着阳光味道的旧道袍。
这一刻,他脚下的废墟仿佛不再冰冷。
冥冥之中,这座沉寂了二十年的城市里,一股无形的暖流正悄然涌动。
善意如涓涓细流,开始在他未曾踏足的角落悄然汇聚,等待着被一双双温暖的手,捧给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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