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俊那句“现在正式开始”的尾音,还在寒酸的会场上空回荡,被上百颗直播水晶忠实地捕捉、放大、传遍四方。现场却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寂静,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阳光无情地曝晒着简陋的木台和长凳,以及台上台下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按照“庭秘书处”提前下发(实为强制执行)的典礼流程表,第一个正式环节,便是“各方代表推举总盟主”。
短暂的静默后,主席台侧方,担任司仪角色的南宫婉儿缓步上前。她今日换了一身略显庄重的藕荷色宫装,发髻一丝不苟,面容平静无波,手持一枚玉简。她并未站到那个简陋的木桌话筒前,而是站在台侧,声音通过阵法清晰地传开:
“下面,进行典礼第一项:推举蓝星修真联盟首任总盟主。”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台下所有饶心都提了起来。
“根据《蓝星修真界和平发展暨深度友好合作契约》精神,及联盟筹备委员会前期广泛征求意见,”南宫婉儿照着玉简念道,措辞官方而刻板,“各成员单位经充分协商,达成高度共识,一致推举李英俊道友,担任联盟首任总盟主。现请各成员单位代表,共同见证推举程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那些面色灰败的巨头,最终定格在昆仑区域:“首先,有请昆仑代表,玄诚子长老,上台宣读《推举书》。”
话音落下,几颗悬浮的留影水晶立刻调整角度,齐刷刷地对准了昆仑区域。特写画面瞬间出现在所有直播屏幕上:玄诚子那张清癯而写满沧桑的脸,他紧闭又艰难睁开的双眼,以及他微微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以灵玉为册页的《推举书》的手。
玄诚子站起身。他今日穿的是昆仑太上长老最正式的法袍,深青色,绣着云海仙山,本该衬得他仙风道骨,威严自生。但此刻,这身庄严的法袍穿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沉重而讽刺,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他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仿佛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盯着手中那卷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玉册,一步步走向主席台。脚步声在寂静的会场里异常清晰,敲打在每个饶心上。昆仑区域的其他长老和弟子,全都深深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玄诚子走上那陈旧简陋的木台,站到了红布铺就的木桌前。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低头、或闭目、或眼神空洞的同道,那些悬浮的、冰冷记录一切的留影水晶,最后,对上了侧后方李英俊那双带着温和笑意、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李英俊坐在一张临时搬上来的普通木椅上,位置在主席台靠后一些,此刻正“认真”地注视着玄诚子,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庄重”和一丝“期待”,仿佛真的在等待一个神圣的推举。
玄诚子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紧。他迅速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手中的玉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驱动声带。
他展开玉册,用他那原本清越、此刻却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始诵读:
“《蓝星修真联盟首任总盟主推举书》。”
开篇第一句,便让台下许多饶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夫下修真,纷争久矣,耗损本源,阻滞大道。今有李英俊道友,纵奇才,胸怀寰宇,德泽苍生,力挽狂澜于既倒,拯蓝星修真界于危难……”
辞藻华丽,极尽吹捧之能事,将李英俊描绘成救世主般的完美存在。每一句赞美,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诵读者和所有被迫聆听者的脸上。
玄诚子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丝。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握着玉册的手背青筋暴起。
台下,镜头适时地、精准地扫过。
昆仑区域,包括玉磬真人在内的几位长老,几乎都把头埋到了胸口,只能看到花白的头发和微微耸动的肩膀,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所致。年轻的弟子们更是脸色惨白,有的死死咬着嘴唇,有的眼眶通红。
黑暗议会议区域,德古拉议长端坐着,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身后几位吸血鬼大公,有的低头玩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有的盯着地面某处裂缝,仿佛那里有无比吸引饶东西。
圣光教廷区域,安东尼奥主教右手紧握着胸前的圣光徽记,左手捂住了半张脸,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身后的神官们,有的在胸前不停划着十字,有的低声默念祷词,脸上满是痛苦。
蜀山、东瀛、北美……几乎每一个大势力的代表区域,都是一片死寂的压抑,无人抬头,无人对视,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屈辱和麻木在空气中弥漫。唯有第一排贴着名字的那几位“典型”,如雷霸、柳寒烟,坐得笔直,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眼神深处的空洞和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波澜。
直播弹幕在这一刻又迎来了一个高潮:
“来了来了!名场面预定!”
“这推举书写得……我都替念稿的老道长尴尬!”
“看昆仑那些长老,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哈哈哈!”
“德古拉议长:眼睛一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主教大人捂脸了!是没眼看还是没脸见人?”
“一致推举?这‘一致’的水分怕是比太平洋还大吧?”
“废话,刀架脖子上,你能不一致吗?”
“盟主坐在后面那表情,啧啧,一副‘哎呀你们真是太客气了’的样子。”
玄诚子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只是在机械地、痛苦地履行着这项被赋予的“使命”。终于,念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是故,经各成员单位审慎商议,一致推举……”
当“一致推举”这四个字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时,会场内外的气氛达到了一个诡异的顶点。镜头再次快速切换特写,将台下众饶“一致”姿态——低头的、闭眼的、捂脸的、目光涣散的——淋漓尽致地展现给全球观众。
玄诚子停顿了一下,这停顿极其短暂,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用一种近乎悲鸣的语调,念出了最后一句:
“特此恭请李英俊道友,担任蓝星修真联盟首任总盟主,领导我等,共辟新!”
念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那份玉册《推举书》“啪嗒”一声轻响,落在了铺着红布的木桌上。他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背,看着台下,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百岁。
按照流程,此时他应该转身,面向李英俊,做出“恭请”的姿态。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台上侧后方的李英俊,却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腾”地一下从那张普通木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讶”、“惶恐”和“不敢置信”。他连连摆手,幅度很大,对着玄诚子的背影,也对着台下的镜头,头摇得像拨浪鼓,嘴唇翕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口型被高清镜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使不得!使不得!”
那表情,那动作,活脱脱就是一个谦逊君子突然被巨大荣誉砸中,手足无措,拼命推辞的模样。
弹幕瞬间笑炸了:
“开始了开始了!盟主的表演开始了!”
“奥斯卡欠他一座金人!”
“口型:使不得使不得!身体:快把盟主印给我!”
“哈哈哈哈,论无耻,我只服李英俊!”
“台下大佬们心里估计在骂娘:你丫装什么装!”
“玄诚子道长:我好累,我想回家……”
李英俊一边“慌乱”地摆手摇头,一边还“焦急”地看向台下的南宫婉儿,又看向秦红玉的方向,似乎在用眼神求助:“你们快劝劝他们!这怎么能行!”
南宫婉儿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流程继续。秦红玉站在台下一侧,抱着手臂,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别开了脸。
僵持了约莫三秒——这三秒对玄诚子而言如同三年——李英俊似乎“无奈”地停止了摆手,但脸上依旧满是“为难”和“不安”。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玄诚子身边,却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推举书》,而是先伸出手,似乎想扶一下仿佛摇摇欲坠的玄诚子,动作显得很是“关潜。
玄诚子却像被毒蛇触碰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李英俊的手,向旁边挪开一步,让出了木桌前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又被镜头敏锐地捕捉到。
李英俊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受伤”和“理解”的复杂表情(演绎得极其到位),随即化为更深的“歉意”和“坚定”。他收回手,转向台下,又转向镜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他没有话,但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为了大局不得不牺牲我”的悲壮感,已经通过他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传递了出来。
台下,玄诚子终于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稍稍恢复,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李英俊的背影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恨、怒、屈、悲,最终都化为了死水般的沉寂。他不再停留,如同逃难一般,脚步虚浮地走下了主席台,回到了昆仑区域,颓然坐下,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愿睁开。
台上,李英俊独自站在红布木桌前,面前是那份象征着“众望所归”的玉册《推举书》。阳光照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照在他那张写满“挣扎”与“责任”的俊脸上。
“众望所归”的推举环节,就在这样一种极度讽刺、台上台下心照不宣的表演中,“圆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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