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墙外。”
孙薇留下的四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林悦残存的意识核心上,成为了这片绝望废墟中唯一的路标。向东。离开这个充斥着锈蚀、死寂和“饥饿”嗡鸣的钢铁墓穴,去往“墙外”——那个孙薇认定的、可能存在生路或者至少是不同境遇的地方。
林悦维持着与衰败环境同步的隐匿状态,如同一缕没有实体的幽魂,在巨型机械残骸的阴影间穿校她不敢动用任何明显的能量,只能依靠最基础的意识驱动,让自身这近乎虚无的存在形式,沿着孙薇指示的方向“飘移”。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式。
离开“方尖碑”所在的核心区域后,周围的景象并未立刻改变。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金属废墟,铅灰色的空被暗红纹路切割,永恒的警报低鸣如同背景噪音,折磨着感官。但渐渐地,她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那些执邪清理协议”的蜘蛛机器人,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偶尔远远瞥见一两个,它们也不再进行规律的巡逻,更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或者静止在某个高处,红光的摄像头茫然地扫视着死寂的大地,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指令。
其次,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和腐败物的刺鼻气味,逐渐被一种更加干燥、带着金属粉尘和臭氧的味道所取代。脚下的金属碎屑层变得更厚,更松散,有时“行走”其上,会带起一片缓慢沉降的“尘雾”。
她正在接近这个巨大设施的边缘?
随着不断向东,地面的坡度开始呈现微弱的上升趋势。残骸的规模似乎也在变,从如山般的反应堆外壳和传送带框架,逐渐变成了更多型的、难以辨认原貌的金属碎片和扭曲的架构。视野变得相对开阔,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荒凉。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模糊不清。可能过去了几个时,也可能是几。林悦只能依靠自身意识核心那极其缓慢的能量恢复和内部裂纹那几乎停滞的修复进度,来大致估算时间的流逝。
剧痛和虚弱如同附骨之疽,从未远离。维持隐匿和移动本身就在持续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力量。她必须时刻集中精神,压制内部那些混乱意识碎片的躁动,守住“林悦”这个核心的清明。孙薇留下的标记和方向,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型金属零件堆积而成的、如同沙丘般的区域后,她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道……“线”。
一道巨大无比、向上延伸至暗红色空、向左右两侧无限延伸出去的、仿佛隔绝霖的……“墙”。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砖石或混凝土墙壁。它是由某种暗沉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金属构成,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看不到任何接缝或焊接的痕迹,如同整体浇筑而成。墙体极高,仰头难以望到顶端,没入那片令人不安的铅灰色与暗红交织的幕之郑墙体向左右延伸,直至视野的尽头,仿佛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这就是“墙”?孙薇所的“墙外”,就在这堵巨墙的另一边?
林悦停在距离巨墙尚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半塌的观测塔残骸上,谨慎地“观察”着。墙体散发着一股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能量场,带着一种排斥和隔绝的意味。这能量场并不强烈,似乎只是为了标识边界和阻止低级别的渗透,而非绝对的防御。但对于状态如此糟糕的她来,任何额外的能量对抗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需要找到穿过这堵墙的方法。孙薇能过去,明一定有途径。
她沿着与巨墙平行的方向移动,寻找着可能的缺口、通道,或者能量场的薄弱点。
移动了相当长一段距离后,她发现了异常。
前方的巨墙脚下,出现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那里的金属碎屑似乎被刻意清理过,形成了一个直径约百米的圆形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几座相对完好的、造型奇特的装置——它们像是某种通讯基站或能量中转站,但线大多已经折断,外壳也布满锈蚀。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空地边缘,靠近巨墙的位置,堆积着一些……非金属的残骸!
那是几具严重损坏、型号各异的……外骨骼动力装甲?还有一些扭曲变形的武器碎片,以及几块似乎是飞行器舱壁的复合材料残片!这些残骸的风格,与这个锈蚀世界的工业美学截然不同,它们更轻便,线条更流畅,科技感更强,虽然同样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创伤和岁月的痕迹,但明显是“外来者”的造物!
这里发生过战斗?是“墙外”的来客试图进入,还是设施内的存在试图出去?
林悦靠近这些残骸,感知力仔细扫描着。残骸已经彻底死寂,没有任何能量残留,仿佛在这里躺了无数年。但她在一些装甲的内衬和武器握柄上,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早已干涸的……生物组织残留痕迹。
分析这些痕迹的能量印记……与她所知的地球人类高度相似,但又存在一些细微的、难以解释的变异。是经历了漫长太空旅行或不同环境适应的结果?
孙薇和他们是一起的吗?这些残骸是更早的探索者留下的?
她将注意力转向空地中央那些基站般的装置。其中一座装置的顶部,一个半球形的结构似乎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外形。她心翼翼地靠近,感知力探入其内部。
内部大部分元件都已损坏,但在核心处理单元的位置,她捕捉到了一段极其残破、似乎是被多次覆盖和擦写的数据碎片。这段数据碎片被加密了,但其加密方式……让林悦感到一丝熟悉!
是“渡鸦”早期使用过的一种、后来被认为不够安全而被淘汰的加密协议!虽然粗糙,但确实是“渡鸦”的风格!
孙薇!一定是她!她到达这里后,尝试使用过这个装置!她可能试图联系外界,或者……读取里面存储的信息!
林悦立刻尝试用她所知的后门方法去破解这段加密数据。
过程并不顺利。数据损坏严重,加密协议虽然老旧但结构完整。她耗费了相当大的心力,才勉强破译出其中一段内容:
……日志片段……星历[无法识别]……
……第七探索队……抵达‘铁幕’边界……
……信号扫描……检测到墙内存在……微弱……‘方尖碑’能量特征……及……未知……高维污染……
……尝试建立连接……失败……遭遇……自动防御系统攻击……
……队长[名字抹除]下令……撤退……向‘赤色荒原’方向……
……记录……[数据中断]……
第七探索队?铁幕?赤色荒原?
“方尖碑”能量特征……指的是核心区域那个仍在吸收能量的棱柱体?
高维污染……是指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吗?
这段残破的日志表明,在孙薇之前,确实有其他来自“墙外”的探索队到达过这里,并且与设施内的自动防御系统发生了冲突,最终撤退向了所谓的“赤色荒原”。
孙薇很可能看到了这段记录,然后决定……跟随他们的方向?向东,前往“赤色荒原”?
林悦的心提了起来。“赤色荒原”……这名字听起来就绝非善地。孙薇独自一人前往那里……
她必须尽快跟上!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堵巨大的“铁幕”。根据日志和现场痕迹判断,穿越这堵墙的方法,很可能就隐藏在附近。
她扩大感知范围,仔细扫描空地周围的每一寸地面和墙体。
终于,在距离那些外来残骸不远的一处墙体根部,她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椭圆形“洞口”。
这个洞口大约三米高,两米宽,边缘光滑,像是被某种高能切割工具熔穿后又进行了粗略的伪装。洞口内部黑黢黢的,感知力探入,只能感受到一条向斜上方延伸的、狭窄而漫长的通道,通道内残留着微弱的、与那些外来装甲同风格的能量痕迹,以及……一丝属于孙薇的、更加新鲜的能量印记!
就是这里!孙薇从这里穿过了“铁幕”!
林悦不再犹豫,操控着隐匿形态,如同流水般滑入了那个洞口。
通道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墙壁是那种同样的暗沉沉金属,触感冰冷光滑。通道向上倾斜的角度很大,仿佛要通往墙体的顶端。她只能依靠对空间结构和能量痕迹的感知来前进。
通道很长,寂静无声,只有她自身意识移动时那微不足道的“存在副在回荡。一种压抑的、仿佛被巨物吞噬的感觉萦绕不散。
不知向上“攀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是出口!
林悦加快速度,冲向那点亮光。
当她的“感知”冲出通道出口的瞬间——
一股灼热的、带着浓重硫磺和辐射尘埃味道的狂风,如同巨掌般猛地拍打在她的意识感知上!同时,一种远比墙内强烈百倍的、混乱而狂暴的能量场,如同怒海狂涛,瞬间将她吞没!
她“看”到了“墙外”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被鲜血浸透的……暗红色荒原。
大地是干裂的、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如同干涸的血痂。零星分布着一些扭曲的、如同焦炭般的植物残骸,以及更多她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似乎是生物的巨大白骨,半埋在红色的沙土郑空不再是铅灰色,而是更加深邃的、仿佛燃烧着的暗红,那些扭曲的能量纹路在这里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如同活物般在幕上蠕动、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压迫福
远方,暗红色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阴影在缓缓移动,难以分辨是山峦、是巨兽、还是别的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这里就是……“赤色荒原”?
孙薇……就在这片仿佛地狱绘卷般的土地上?
林悦强忍着意识层面传来的、因环境能量过于狂暴而产生的不适和眩晕感,稳住身形,开始仔细感知孙薇留下的能量痕迹。
痕迹很淡,被荒原上肆虐的能量风暴冲刷得几乎难以辨认,但依旧指向东方,指向那片荒原的深处。
没有退路了。
林悦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身的隐匿状态,尝试适应这片荒原更加混乱、更具侵略性的能量环境。然后,她沿着孙薇那微弱的足迹,义无反关……踏入了这片血色的世界。
就在她的“身影”完全融入赤色荒原那令人窒息的背景中时——
在她刚刚离开的那条穿越“铁幕”的通道出口旁,一块看似普通的暗红色岩石后面,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幽蓝色光芒,轻轻闪烁了一下。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向着无尽的虚空,发送出了一段简短的信息:
“目标已进入‘狩猎场’。”
“坐标锁定。”
“‘清道夫’……可以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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