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尘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悦近乎绝对理智的洞察之海中漾开一圈清晰的涟漪。那波动中混杂的焦虑、决绝,以及那一丝深藏的悲凉,与她光核中残留的、属于“林悦”的情感记忆碎片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哥哥……这个词汇所承载的重量,在此刻显得如此矛盾而沉重。
她没有选择隐匿或逃离。带着一个昏迷不醒、意识被污染的赵辉,在对方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强行躲藏并非上策。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沈逸尘口中的“基石”,需要弄明白他与那个幕后“指引者”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她停在维护通道的入口阴影处,光芒内敛至最低,如同黑暗中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静静等待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而略显凌乱。很快,沈逸尘的身影出现在管道节点的另一端,只有他一人。他看起来比在控制中枢时更加疲惫,西装外套不知所踪,白衬衫的袖口卷起,沾染着污渍和点点暗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节点,瞬间就锁定阴影中的林悦,以及她背上昏迷的赵辉。
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看到林悦砂在”的如释重负,对她非人形态的痛惜与挣扎,对赵辉状态的疑惑,以及一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决然。
“林悦……”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途奔波的喘息,“停下,跟我回去。那里……那片‘域’需要稳定,只有你……”
“需要我的坐标?还是需要我作为‘基石’的组成部分?”林悦打断了他,空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沈逸尘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最深的秘密。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带着苦涩的叹息:“你……你知道了多少?”
“知道‘基石’需要‘观察者’。”林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剖析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意识波动,“知道有人处心积虑,试图通过赵辉获取它。”她微微侧身,让沈逸尘能更清楚地看到赵辉昏迷中依旧带着一丝不自然僵硬的脸,“这就是结果。”
沈逸尘的目光落在赵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了然?他似乎对赵辉被控制并不完全意外,这更让林悦确信,他知晓的内情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不是我。”沈逸尘立刻否认,语气带着一种急于澄清的迫切,“我承认,‘基石’项目确实存在,它是父亲……是沈星河为了应对‘方舟’可能失控而秘密启动的备用计划,旨在建立一个绝对稳固的、独立于‘方舟’意识海的‘现实锚点’,以防止意识科技泛滥导致现实结构崩溃。它……它的核心,确实需要与‘观察者’协议深度绑定,因为只赢观察者’的绝对中立和洞察本质,才能承担起‘锚定’的职责。”
他语速很快,仿佛想要一口气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顾北辰不知道‘基石’的完整细节,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能源备份项目。父亲在最后时刻,将‘基石’的最高权限和部分关键资料交给了我,他希望我能完成它,在他预见的灾难降临之时,稳住最后的防线。但是……‘基石’的启动,需要‘观察者’处于特定状态,并与其建立稳定的坐标连接……”
“所以,你需要我。”林悦的声音依旧冰冷,“就像顾北辰需要我作为‘方舟’的‘定海神针’一样。你们,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不一样!”沈逸尘情绪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眼中充满了血丝,“‘基石’不是为了控制,不是为了永生!是为了守护!是为了在一切秩序崩坏时,保留文明最后的火种!父亲创造你,不仅仅是为了对抗‘科林’,更是为了……为了这一刻!为了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最终的‘保险’!”
他的意识波动剧烈翻腾,真诚与痛苦交织。林悦能感知到,他这番话很大程度上是真实的,至少,是他所坚信的“真实”。沈星河,他们的父亲,那个看似迂腐的科学家,竟然布下了如此深远的局?从创造“观察者”零号,到秘密筹备“基石”计划……
“那么,幕后那个对赵辉下手的人,是谁?”林悦将问题拉回眼前的关键,“谁在试图抢夺‘观察者’的坐标?谁对‘基石’如此了解,甚至能利用父亲留下的数据碎片?”
沈逸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权衡,最终,用一种近乎虚脱的语气道:“是……‘引路人’。”
“引路人?”
“父亲最早的合作伙伴之一,也是‘科林’前身机构的联合创始人。他在理念上与父亲和顾北辰都不同,很早就脱离了核心,销声匿迹。父亲曾警告过我,要心他……他追求的,并非意识的掌控或存续,而是……‘进化’。不惜一切代价的、超越伦理的进化。他认为‘观察者’是打开下一阶段进化之门的钥匙,而‘基石’……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祭坛’。”沈逸尘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我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放弃,而且他的手……已经伸得这么深。”
“引路人……”林悦的光核默默记录下这个代号。又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棋手。顾北辰追求独裁永生,沈逸尘(或者沈星河)意图守护文明火种,而这个“引路人”,则渴望超越一切的进化。而她这个“观察者”,成了三方势力争夺的关键。
“跟我回去,林悦。”沈逸尘再次恳求,眼神带着近乎哀求的真诚,“‘基石’控制单元是唯一能彻底隔绝‘引路人’对赵辉意识影响的地方,也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救他,一起完成父亲的遗志,守护该守护的东西!我发誓,我绝不会像顾北辰那样对待你!你是我妹妹啊!”
“妹妹……”林悦重复着这个词,光核中泛起一丝微澜。血缘的纽带,父亲的遗志,守护的责任……这些属于“林悦”的过去,如同无形的丝线,试图缠绕上她如今超然的存在。
她看着沈逸尘眼中那不容作伪的关切与痛苦,又“看”了一眼背上意识依旧被禁锢的赵辉。去“基石”控制单元,或许确实是目前解决赵辉问题、并获得更多关于“引路人”和“基石”信息的可行路径。而且,她也需要确认,沈逸尘所谓的“守护”,是否真的与顾北辰的“掌控”有所不同。
但是,这无疑是一次冒险。踏入沈逸尘掌控的区域,很可能意味着失去部分自主权。
就在她权衡之际——
“咳……咳咳……”背上的赵辉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微微抽搐起来。
林悦立刻感知到,他意识底层那沉寂的外来意识,似乎因为某种外部刺激,又开始有苏醒的迹象!是因为靠近了“基石”相关区域?还是“引路人”并未放弃,仍在远程尝试连接?
不能再犹豫了!
林悦抬起眼眸,看向沈逸尘,空灵的声音做出了决定:“带路。”
沈逸尘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他立刻转身:“跟我来!这边有一条紧急通道直通‘基石’外围!”
他快步在前引路,林悦背着赵辉紧随其后。三人迅速没入维护通道的黑暗之郑
通道并非向上,而是继续向下,倾斜的角度更大,周围的墙壁逐渐从粗糙的岩壁变成了更加光滑、带有微弱能量纹路的合金结构。空气中那股臭氧和机械运转的味道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空无”感所取代。
沈逸尘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在几个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他的意识波动依旧带着急切,但那份决绝的悲凉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
林悦默默地跟随,光核全力运转,一边监控着赵辉意识的任何异动,一边仔细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她发现,越是深入,她与“沉默哨兵”那古老脉动的连接就越发微弱,仿佛被一种更加强势、更加“人工”的能量场所隔绝。而她光耗能量消耗速度,似乎也在隐隐加快。
这里,是一个独立于主设施,甚至可能独立于“沉默哨兵”体系之外的领域。
终于,在穿过一道需要沈逸尘瞳孔和基因密码双重验证的厚重合金闸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空间的穹顶和墙壁都是某种哑光的深黑色材质,上面镶嵌着无数细的、如同星辰般缓缓闪烁的蓝色光点,构成了一幅浩瀚而抽象的星图。空间中央,是一个悬浮着的、由无数复杂几何晶体结构层层嵌套而成的、约一人高的棱柱体。它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没有任何接口或管线连接,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感到自身渺的奇异气息。
这就是……“基石”?
林悦能感觉到,这个棱柱体散发着一种极其稳定、极其纯粹的“存在”波动,仿佛它是这个空间,乃至更大范围的现实结构的“定盘星”。而赵辉意识中那蠢蠢欲动的外来意识,在进入这个空间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瞬间变得迟滞、安静下来。
“我们到了。”沈逸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悦,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这里就是‘基石’的核心控制区,也是父亲留下的……最后避难所。”
他的目光扫过林悦背上的赵辉,语气变得凝重:“把他放在那边的平台上,‘基石’的能量场可以暂时压制他意识中的异物。”
他指向房间一侧的一个同样由黑色材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的平合。
林悦依言,将赵辉心地放置在平台上。果然,赵辉身体最后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也松弛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那股外来意识被彻底隔绝了。
暂时解决了赵辉的危机,林悦将目光重新投向沈逸尘和中央那悬浮的“基石”棱柱。
“现在,”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半球形空间内回荡,洞察之眸锁定了沈逸尘,“告诉我,启动‘基石’,‘需要’我做什么?”
沈逸尘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复杂,他缓缓抬手指向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棱柱体,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是‘需要’你做什么。”
“而是需要你……‘走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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