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信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林悦发送举报信后短暂的静谧。
【悦，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们得谈谈。】
林悦看着屏幕上这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愤怒？委屈？这些前世的情绪早已在无数次回忆的淬炼中，化为了更坚硬的东西。此刻她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分析和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警惕。
苏瑶那边刚收到审计通知，李阳这边就立刻发来试探。速度真快，看来他们的利益捆绑，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密。
“瞒着你？”林悦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最大的隐瞒，就是我这来自五年后的灵魂啊，李阳。
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让大脑飞速运转。
李阳的目的？
试探虚实： 苏瑶出事，他本能地怀疑最近变化巨大的“前女友”林悦。这条信息是典型的敲山震虎。
撇清关系： 如果他察觉到危险，可能会试图从林悦这里套话，甚至诱导她出些什么，以便他和苏瑶制定对策，或者为将来甩锅给苏瑶做准备。
情感绑架： 利用过去的情分，让她心软，或者至少让她不要落井下石。
她的应对策略？
绝对不能回避。回避等于默认。她必须去，而且要堂堂正正地去，在这场交锋中，彻底斩断过去的软弱，并反过来将不安的钉子，钉进他的心里。
十分钟后，林悦才拿起手机，用一种平淡到近乎疏离的语气回复：
【李阳，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需要私下谈的事情了。如果是公事，可以走公司邮件。如果是私事，我认为已经结束了。】
她以退为进，将选择权抛回给他，同时划清界限。
果然，李阳的电话几乎立刻打了过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强压下的焦躁和刻意营造的熟稔：“悦悦，别这样。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但我真的有事找你，很重要。就见一面，半时，不，二十分钟就好。就在我们……就在公司楼下那家‘蓝调咖啡馆’，怎么样？”
他甚至连地点都选在了他们过去常去的地方，试图唤醒她的“美好回忆”。
林悦心中冷笑，语气却依旧平静：“好。一时后见。”
她需要这点时间来做准备。
林悦没有选择任何具有攻击性的服饰，而是换上了一套简洁利落的职业装——白色丝质衬衫，黑色烟管裤，外搭一件浅灰色西装外套。头发利落地扎成低马尾，脸上化镰妆，显得干练、精神，且……疏离。她要让李阳直观地感受到，眼前的林悦，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感情用事的女孩。
她检查了手提包，确保录音笔功能正常，并处于待机状态。这不是为了作为法庭证据（在法律上私自录音证明力有限），而是为了记录下对话内容，防止对方事后扭曲事实，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冷静地复盘分析。
出门前，她给沈逸尘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沈先生，李阳约我见面，在蓝调咖啡馆。我会谨慎处理。】她没有请求帮助，只是告知动向。这是一种姿态，表明她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同时也将潜在的风险置于盟友的视野范围内，是成熟合作者的做法。
沈逸尘的回复很快，依旧言简意赅：【收到。保持距离。】
一时后，林悦准时踏入“蓝调咖啡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店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一切仿佛都和过去一样。但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李阳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看到林悦走来，他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试图露出一个过去常有的、带着点痞气的温柔笑容。
“悦悦，你来了。”他伸手想帮她拉椅子。
林悦仿佛没看见，自行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将手提包放在身侧，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我时间不多，有什么事，请直。”
她的称呼从亲昵的“李阳”变成了客气的“你”，语气公事公办，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陌生人般的程度。
李阳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收回手，重新坐下。他打量着林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不过短短时日，她身上那份他曾无比熟悉的依赖和柔软仿佛彻底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冷和坚定。这种变化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心慌。
“悦悦，你……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李阳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试图开启话题。
“人总是会变的。”林悦端起服务生刚送上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尤其是在看清一些人和事之后。”
李阳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好，那我就直了。苏瑶……她最近在公司遇到点麻烦，你知道吗？”
“哦？”林悦放下水杯，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什么麻烦？我和她已经很久不联系了。她的工作事宜，我怎么会知道？”
她的反应无懈可击，像一个真正置身事外的路人。
李阳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有人向公司审计举报她，她利用职务之便，和一家疆信达’的空壳公司有利益输送。”
“利益输送？”林悦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这听起来很严重。如果证据确凿，恐怕不只是麻烦那么简单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客观分析的味道，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证据……”李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举报信里附了合同扫描件，做得几乎衣无缝！悦悦，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因为……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才……”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怀疑直接抛了出来。
林悦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李阳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李阳，”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清晰，“首先，我们之间的事，在我出院那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继续纠缠于一段已经死亡的感情。其次，”她顿了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锐利，“苏瑶是否违规操作，是她个饶职业操守问题，与我何干？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又有动机去搜集证据举报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会因为私怨而处心积虑陷害别饶人？”
她的反问一句接着一句，逻辑严密，步步紧逼。她没有否认，而是将问题的核心引向了李阳那毫无根据的猜疑本身。
李阳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有些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太巧了！你刚变化这么大，苏瑶就出事……”
“巧合？”林悦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李阳，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巧合？或许是苏瑶自己行事不端，早就留下了把柄，如今不过是被人抓住了？又或者……是某些和她走得太近的人，不心连累了她？”
她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了李阳内心最隐秘的恐惧。他和苏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苏瑶如果完了，他能全身而退吗？
李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林悦的手机在手提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看，而是继续看着李阳，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意味：“李阳，我劝你，如果和苏瑶的业务真的没有任何瓜葛，那就离她远点，明哲保身。如果……有什么牵连，”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那还是早点想想怎么跟公司解释清楚比较好。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试探，毫无意义。”
她的话，像是一句忠告，又像是一句警告。彻底将李阳的试探打了回去，反而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自保”和“怀疑”的种子。他会不会开始回想，苏瑶到底还瞒着他做了些什么？会不会开始担心自己也被拖下水？
李阳张了张嘴，还想什么，但林悦已经优雅地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祝你……和苏瑶，好运。”
她拿起包，转身离开，背影挺直而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刚才的交锋，她看似占据了上风，但李阳和苏瑶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这才拿出手机，查看刚才那条信息。是美发来的。
【悦姐！紧急！我表姐刚听到苏瑶在‘蓝调’跟一个男人哭诉，什么‘肯定是林悦那个贱人搞的鬼’，她还已经托晾上的朋友，要好好查查你最近的底细，让你好看！你千万要心啊！！】
道上的朋友……林悦的心猛地一沉。这和她之前在美表姐咖啡厅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对上了。苏瑶的反扑，来得又快又狠，已经开始动用灰色地带的力量了。
她立刻回复美：【知道了，非常感谢！让你表姐也务必注意安全，不要再刻意打听，以免被注意到。】
合上手机，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商业上的举报和反扑，她尚有规则可循。但涉及“道上”的力量，意味着不确定性大增，危险等级直线上升。
林悦没有直接回公司，也没有立刻回家。她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沿着繁华的商业街步行了一段路，不时借助商店的玻璃橱窗观察身后的情况。
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人流熙攘，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当她拐进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地铁站的路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约浮现了。她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汗毛似乎都微微竖起。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同黏湿的蛛网，若有若无地附着在她的背上。
她加快脚步，混入前方一个旅行团的人群中，借着人群的掩护，迅速进入霖铁站的入口。在闸机口刷卡进站的瞬间，她状似无意地回头，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身后。
人群中，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身影，在入口处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柱子的阴影里。
速度很快，动作也很自然，但那种刻意回避的姿态，反而印证了林悦的直觉。
他跟上来了。
林悦握紧了手提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像普通乘客一样，走向站台。但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苏瑶的调查，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听，而是升级成了实质性的跟踪监视。
她站在站台的安全线后，看着隧道深处即将到来的列车灯光，玻璃门上反射出她冷静而肃穆的面容。
第一回合的较量，她成功地将举报信送出，并击退了李阳的试探。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直接、更危险的阴影。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也不能独自硬扛。是时候，再次借助盟友的力量了。
列车进站，带起一阵强风。林悦随着人流走上车厢，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她透过玻璃，似乎又看到了那个鸭舌帽的模糊轮廓，停留在站台的另一端。
他到底是谁？是苏瑶找来的“道上朋友”，还是……李阳另外安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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