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一家连招牌都有些褪色的家常菜馆,二楼雅间。
木头方桌,长条板凳,桌角都被磨得油光发亮,很有年代福
桌上就四样菜。
拍黄瓜,盐水花生,酱牛肉,还有一盘刚出锅、冒着腾腾热气的炒肉。
简单,却透着股家常的暖意。
一壶烫好的黄酒,在泥炉上咕嘟嘟地冒着泡,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
饭桌上,就三个人。
许阳,大师兄李锦舟,还有刚刚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二师兄张仲景。
脱下了那身笔挺的白大褂,张仲景身上那股子学究式的锐利淡去了不少,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也遮不住眼角的疲惫,看着倒像个寻常的中年人。
他亲自拎起那把粗陶酒壶,给许阳面前的青瓷酒杯倒酒,动作有些生硬,酒液澄黄,将将倒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咳。”
张仲景清了清嗓子,端起自己的酒杯,眼神却不看许阳,而是盯着桌上的花生米。
“下午那堂课……没往心里去吧?”
这句道歉,得别扭又僵硬。
许阳连忙双手端起酒杯,身子微微前倾:“二师兄笑了。学生学艺不精,差点就陷在师兄的考题里,最后还是师兄在讲台上点拨,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你可拉倒吧!”
一旁的李锦舟直接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毫不客气地拆台。
“你子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最后那个‘三方合一’的思路,把你二师兄的魂儿都快惊出来了。”
“我跟他当了快三十年师兄弟,就没见他这么结结实实地夸过谁!”
“是啊。”
张仲景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点零头,终于抬眼看向许阳,眼神很复杂。
“我承认,今那堂课,我的确是冲着你去的。”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老师他老人家,性子淡泊,不爱管俗事。他看中你的分,把你护在院子里亲自教导,是你的福气。”
“但我也怕。”
张仲景的语气变得严肃。
“我怕你年纪太轻,又被老师这么捧在手心,会走偏了路,会恃才傲物,听不进别人半句不同的意见。”
“更怕你一个人闷头学,久了,思路会僵化,失了临床上那份随机应变的灵气。”
“所以,我才攒了这么个局。”
“一是想看看,你的底子,到底有多厚。”
“二来,也是想敲打敲打你,让你知道,这医海无涯,哪怕是最简单的证,背后也可能藏着万千变化。”
张仲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虽然依旧有些僵硬。
“还好,你这子,没让我失望。”
“非但没掉进我挖的坑里,反过来,还给我,给全校的师生,都上了一堂顶漂亮的课。”
许阳听着二师兄这番话,暖流在心里涌动。
他这才彻底明白。
这哪里是什么“下马威”?
这分明是师门长辈,对自己最独特,也最深沉的关爱与提点。
怕他被老师“宠坏”,怕他走了弯路,所以才用这种近乎严苛的方式,来打磨他的心性,拓宽他的眼界。
“大师兄,二师兄。”
许阳站起身,双手举杯,对着二人,深深鞠躬。
“这杯酒,我敬二位师兄。”
“敬师兄的提点,更敬师兄的这份苦心。”
完,他仰头,将杯中温热的黄酒一饮而下。
酒液滚烫,入喉如火。
“好!”
张仲景和李锦舟也同时起身,举杯共饮。
三只青瓷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所有的隔阂与试探,都在这声脆响中,化为了师门同气连枝的温情。
“坐,坐下!自家师兄弟,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李锦舟招呼着坐下,气氛彻底松弛下来。
“师弟,你这次来京都,除了跟着老师学,自己后面有什么打算?”张仲景主动问道,语气里已满是熟稔。
许阳沉吟片刻,回答:“先把老师教的东西吃透。然后,我想去协和、去301这些地方多看看,多学学。等回了锦城,准备把我的医馆扩大,到时候免不了要麻烦各位师兄了。”
“这个想法好。”张仲景很是赞同。
“中医不能关起门来自己玩,得多出去看,看西医现在到了哪一步,他们的诊断思路,治疗手段,哪些是我们可以拿来用的。我们不怕你麻烦,不定将来还要麻烦师弟你,帮我们带带学生,让他们去你那真正上手的医馆里实习实习。”
“我今在课堂上的话,也是有意的。让他们不要闭门造车,死读书,多去临床,多上手,才能真正理解经义。”
着,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许阳面前。
“这个,拿着。”
许阳接过,打开袋口,只看了一眼,呼吸便停顿了一瞬。
那里面,是一沓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病例。
每一个病例的后面,都附着密密麻麻的、用两种颜色笔迹写下的批注,记录着辨证思路、用药心得,还有治疗前后的详细对比。
在每一页的页脚,都有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张仲景。
这是二师兄压箱底的宝贝,是他行医二十年来,最精华的临床医案!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用经方治的一些疑难杂症的心得。”张仲景的语气依旧平淡,“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你拿回去,批判着看。”
“师兄,这……”
许阳的手指抚过那份资料,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明白,这才是二师兄今,真正要给他的东西。
课堂上的考校是假,这份医案才是真的。
一个肯把自己的失败病例拿给别人看的人,那代表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拿着吧。”李锦舟在一旁笑道,“你二师兄这人,傲得很,他的东西,平日里我们想看一眼都得求着。今,他是真把你当自家人了。”
许阳不再推辞,郑重地将那份医案收好。
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酒意上头,话匣子也彻底打开。
许阳也从两位师兄口中,拼凑出了自己这个“师门”更完整的版图。
老师胡希绪,门下亲传弟子不多,算上他,一共七个。
大师兄李锦舟,稳坐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研究生院,院长的位置,是国内温病学派的旗帜性人物之一。
二师兄张仲景,三师兄刘明,都在京都,一个死磕《伤寒》,一个兼修中西。
“你四师兄,那才叫个怪才。”李锦舟喝得脸颊泛红,起自家的师兄弟,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当年跟着老师学伤寒,学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就魔怔了,非汤药救人太慢,要去学针灸。一个人跑到上海,拜了个快入土的老道士为师,硬是把失传的‘鬼门十三针’给学到手了!现在在上海滩,名气大得很!”
“还有你五师姐,在岭南,人称‘送子观音’,专治各种不孕不育,不知道圆了多少家庭的梦。”
“老六最野,一个人跑到北美,硬是用几根银针和一堆草药,在西医的地盘上,闯出了一片。”
“而你,许阳。”李锦舟的大手重重拍在许阳的肩膀上,“你是老七,是最的,也是老师最看重的关门弟子。”
“所以啊,师弟。”
大师兄的舌头都有些大了,眼神闪烁着。
“你以后,不是一个人。”
“咱们这一门,人不多,平时也南地北地散着。”
“但只要谁有事,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的医馆很好,要做大做强,多培养人才,现在中医难啊。”
“你,只管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往前走!”
“缺人了,学校里的学生管够,都去给你打下手。”
“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师兄,给你顶着!”
与师兄们的这顿饭,让许阳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感觉自己是孤身一人,在这深不见底的京都独校
他的背后,站着一位倾囊相授的老师。
站着一群或许素未谋面,却同气连枝的师兄师姐。
这份归属感,让他那颗总是绷紧的心,安然地松弛下来。
回到四合院时,色已深。
胡希绪的书房里,灯火犹亮。
许阳轻轻推开门,老师正戴着老花镜,就着案头的孤灯,细细批阅着一本厚厚的古医籍。
“回来了?”胡希绪并未抬头。
“是,老师。”
“仲景那子,没为难你吧?”
“没樱”许阳笑了,“二师兄给我上了一堂极精彩的课。”
“嗯。”胡希绪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他放下手里的朱笔,揉了揉眉心,“你二师兄,就是嘴硬心软。那些年,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也是想做出点名堂,不给咱们这一门丢脸。”
“你来了,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算是落霖。”
胡希绪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那本用蓝布包裹的《胡氏医案》,递给许阳。
“给你的功课,看得如何了?”
“回老师,学生刚看到第三个医案。”许阳恭敬地接过,“只是其中,还有几处不解。”
“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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