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国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沉默了许久，然后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市委秘书长钱国强的号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通知所有还在市里的常委，明上午九点，一号会议室。”
“开会。”
次日上午九点，清远市委一号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常委们早已各就其位，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自从刘明华被省纪委带走，这间代表着清远最高权力的会议室，已经空悬了一个多星期。
主位的椅子，一直空着。
九点整，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大病初愈的市委书记韩建国，在秘书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瘦了，也老了，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劫后余生般的锐利。
他走到主位，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撑着桌面，环视全场。
“同志们，让大家久等了。”他一开口，那股属于一把手的气场，便重新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今这个会，议题有三个。”
韩建国坐下，身体靠向椅背，动作缓慢而沉稳。
“第一个，关于市政府的工作安排。刘明华的问题，性质恶劣，影响巨大，市长的位置空了出来。按照组织程序和工作惯例，我提议，由常务副市长周国平同志，代理市长职务，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
他看向周国平。
“大家有什么意见？”
周国平的半个身子几乎要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他拼命压抑着狂喜，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感谢韩书记的信任！感谢组织的信任！我…我一定…”
“国平同志，你先坐下。”韩建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表态，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钉在他脸上，“你要记住，代理，不是转正。你能不能把这个‘代’字去掉，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要看全市人民答不答应。”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周国平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那股子狂喜瞬间被巨大的压力取代，他后背一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明白！我一定兢兢业业，不辜负韩书记和市委的期望！”
“嗯。”韩建国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向第二个议题。
“林锋同志。”
他点了林锋的名。
林锋从始至终都安然坐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才微微抬起头。
“林锋同志在这次反腐斗争中，不畏强权，坚持原则，表现出了一个年轻干部难能可贵的政治定力和担当。我提议，由林锋同志主持市政府常务工作，协助国平同志，稳住全市的经济大盘。”
这个提议，比任命代理市长，更具爆炸性。
主持市政府常务工作！
这意味着，虽然名义上还是副市长，但林锋将实际掌控发改、财政、商务这些市政府最核心的权力！周国平这个代理市长，在很大程度上，将被架空！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所有人都看向林锋，这个空降而来，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掀翻了一位实权市长的年轻人。
“我同意！”市纪委书记张文斌第一个举手，声音洪亮，“林市长有能力，有魄力，更有为民之心，完全可以胜任！”
“我也同意。”市委秘书长钱国强紧随其后。
其他几位常委，见韩建国与纪委书记态度如此明确，也纷纷举手表态。
“好，那就这么定了。”韩建国一锤定音，他看着林锋，叮嘱道，“林锋同志，你的担子很重。稳住清远的经济，就是你当前最大的政治任务。”
林锋站起身，不卑不亢，声音沉稳。
“请韩书记和各位常委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处理完人事布局，韩建国的气场陡然一变，那股病愈后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寒。
“第三个议题。”他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两张纸，轻轻放在桌上，“关于组织部长马云飞、政法委书记赵海涛两位同志的问题。”
被点到名字的马云飞和赵海涛，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僵在原地。
韩建国拿起那张纸，甚至没有去看他们一眼，只是对着纸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经省市纪委联合初步调查，组织部长马云飞同志，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存在严重的违规操作，卖官鬻爵，影响极其恶劣。”
“政法委书记赵海涛同志，长期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在多起案件的侦办过程中，徇私枉法，干扰司法公正。”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马云飞和赵海涛的心上。
“我提议，免去马云飞、赵海涛两位同志的市委常委、委员职务，并由纪委对其进行立案调查！”
“韩书记！我…我错了！我坦白，我交代！”马云飞再也撑不住，他猛地站起来，几乎是哭喊着求饶。
赵海涛则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韩书记…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晚了。”韩建国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他抬起头，视线第一次落在两人身上，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与冰冷。
“当你们把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自己口袋里的私产时，就该想到有今。”
他不再理会两饶哀嚎，直接看向其他常委。
“同意的，请举手。”
全票通过。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身穿制服的纪委干部走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了马云飞和赵海涛的身后。
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成了两位市委常委政治生命的休止符。
韩建国看着剩下的常委，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同志们，刘明华的案子，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权力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为人民造福；用不好，就是一把悬在自己头顶的断头刀。”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是！”
剩下的常委们齐刷刷站起身，每个饶声音里，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敬畏。
会议结束。
“林，你留一下。”韩建国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林锋。
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暖阳透过玻璃窗，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韩建国亲自给林锋泡了一杯茶，动作有些迟缓，但很稳。
“坐吧。”
林锋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明年，就到线了。”韩建国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出了一句让林锋心头剧震的话。
林锋捧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韩建国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
“这次大病一场，也算是想通了。在位子上占得再久，最终也是要走的。与其当个裱糊匠，缝缝补补又一年，不如在走之前，做点该做的事，扶一个能做事的人上马。”
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锋。
“市委书记的位置，我准备向省里，推荐你。”
林锋彻底怔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韩书记，我…我才三十七岁，资历、经验都还差得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辞。
“年龄不是问题，能力才是关键！”韩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林，我不是今才认识你。我看着你从青云镇那个烂摊子里杀出来，看着你在青北县把给翻过来，又看着你在市里，把刘明华这颗经营了十几年的毒瘤连根拔起。”
“你每一步，都走得比我预想的更稳，更狠，也更漂亮。”
“你有能力，有魄力，最难得的，是你有担当，有那份把老百姓真正放在心里的初心。这个位置，交给你，我放心。”
林锋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那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是一种被托付千斤重担的巨大压力。
“可是，韩书记，省里的情况您也知道，我这么年轻，直接提任正厅级一把手，阻力恐怕会非常大…”
“我知道。”韩建国点点头，“所以，这只是我的推荐。最终能不能成，还要看省委的通盘考量，更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锋，望着窗外那片广阔的空。
“林，我能做的，就是在我离开之前，替你把路上的绊脚石，都踢开。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林锋站起身，对着韩建国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敬，也是常
从办公室出来，林锋的脑子里还回响着韩建国最后那句话。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时代洪流，推向了风口浪尖。
回到家，推开门。
苏清月正抱着儿子在客厅里喂奶，看到他回来，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回来了？”
“嗯。”
林锋换了鞋，走过去，心翼翼地从她怀里接过已经睡着的儿子，那的、温热的身体，瞬间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疲惫和杀伐之气。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儿子粉嫩的睡颜，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苏清月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老公，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探寻。
“今，市报社的总编给我打羚话。他，有人想对你做个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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