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林锋的视线从窗外那片灰蒙蒙的空收回，落在程凯那张因压抑着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上。
程凯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身体压低，凑到林锋耳边，那股独属于档案室的陈旧纸张气味也随之扑了过来。
“林市长，吴建国跳楼前一晚，有人去过他家。”
林锋的身体没有动，但办公室里的空气，温度骤降。
“谁？”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让程凯的神经猛地一紧。
“刘市长的司机，老杨。”程凯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林锋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缓缓转头，直视着程凯。
“你怎么知道？”
“我在组织部，有些消息渠道比别人灵通一些。”程凯不敢居功，语速很快地解释着，“老杨那晚上开的是他自己的私家车，一辆很普通的捷达，他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我留了个心眼，让人去调了吴建国住的那个高档区的全部监控。门口保安亭的摄像头，正好拍到了他那辆车的车牌。”
程凯完，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个的U盘，郑重地放在了林锋面前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林锋拿起那个冰凉的U盘，在指尖掂拎。这东西很轻，但它承载的分量，足以压垮一个人。
“程，这次你冒险了。”
程凯的腰杆挺得笔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书生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
“林市长，从我决定跟着您从青北到市里那起，我就没想过什么叫安全。”
“当年在青北，您是怎么教我的？您，‘做事要讲原则，但也要讲策略’。”
“现在，我只是把您教我的策略，用上了。”
林锋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那份青涩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官场熔炉里锤炼出的沉稳与锋锐。他伸出手，在那身笔挺的西装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
“好兄弟。”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三个字。
林锋拿着U盘，没有片刻耽搁，转身走进了自己办公室的套间。秦璐正站在窗边，那身警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宛若一株雪中的青松。
听到脚步声，秦璐转过身。
“有发现了？”
林锋没有回答，只是将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屏幕瞬间亮起。
一段有些模糊的监控录像开始播放。时间戳显示，晚上十一点零三分，一辆黑色的老款捷达缓缓驶入区地下车库。一个穿着深色夹磕中年男人从车里下来，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快步走进羚梯间。
“是他。”秦璐只看了一眼那走路的姿态，就认了出来，“刘振华的司机，老杨。”
视频快进。十二点零八分，老杨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电梯口，他步履匆匆地上了车，迅速驶离。
林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凌晨两点，吴建国从二十二楼一跃而下。
“时间，对得上。”秦璐的声音很冷，“老杨在他死前不到两时，去见了他。他一定是带去了什么消息，才导致吴建国选择了跳楼。”
“或者，被跳楼。”林锋补充了一句。
他关上电脑，站起身。
“传老杨来问话。”
一个时后，刘振华的专职司机老杨，被两名年轻的警员“请”进了林锋的办公室。
老杨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堆着一种官场老油条特有的、圆滑而麻木的笑容。他一进来，就主动伸出手，姿态放得很低。
“林市长，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林锋没有和他握手，只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老杨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他能感觉到，对面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副市长，投来的视线没有温度，像手术刀一样，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
“林……林市长？”老杨终于撑不住了，讪讪地收回手。
林锋这才拿起桌上的那个U盘，在手里抛了抛。
“老杨，前晚上十一点，你去吴建国家里，干什么去了？”
老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堆满笑容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
“我……我没有啊……林市长您是不是搞错了？我那晚上在家里看电视，哪儿也没去。”他还在嘴硬，但那游移不定的视线已经出卖了他。
林锋把笔记本电脑转了过去，按下了播放键。
“监控都拍到了，你还想狡辩？”
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清晰的脸，老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我就是……就是去给吴总送点东西……”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送什么东西？”林锋的声音陡然提高。
“这个……这个不方便……”老杨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砰！”
林锋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巨响让老杨浑身一颤，也让门口站着的两名警员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配枪。
“不方便？”林锋站起身，那股在常委会上让刘振华都为之窒息的压迫感，如山洪般倾泻而出，“那就去纪委的审讯室里！”
“去跟张文斌书记好好！”
纪委！张文斌！
这几个字像电流一样击穿了老杨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林市长！我！我全都！”他几乎是哭喊了出来。
“我是受了刘市长的指使！是他让我去的！”
林锋重新坐下，身体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冷冷地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男人。
“他还了什么？”
“刘市长让我转告吴建国，让他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千万别乱话，更不能把他儿子刘晓明给咬出来……”
“刘市长还，只要吴建国能顶住，等风头过去了，他会想办法保他一条命，还会照顾好他的老婆孩子，保他全家一辈子平安富贵。”
林锋的唇边，逸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然后吴建国就感激涕零，自己跳楼了？”
“我不知道啊！林市长！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跳楼啊！”老杨趴在地上，涕泗横流，“我把话带到，就走了……我哪知道他胆子那么……”
林锋对着门口的警员，挥了挥手。
“把他带下去。”
“直接交给市纪委。”
两名警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老杨架了起来。
“林市长饶命！林市长……”
老杨的哭喊声被厚重的办公室门彻底隔绝。
林锋拿起桌上那份刚刚由老杨签字画押的口供，连同那个U盘，一起装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动刘振华，光凭这些，还不够。
必须要有市委书记韩卫国的支持。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委书记办公室。
半时后，韩卫国书记的办公室里。
韩卫国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林锋带来的所有材料，从U盘里的监控视频，到老杨那份新鲜出炉的口供。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林锋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催促。
良久，韩卫国才放下手里的文件，他摘下老花镜，用手指按了按眉心，脸上是化不开的疲惫。
他抬起头，看向林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复杂与凝重。
“林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很复杂。”
“刘振华在清远市经营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副处级干部，一步步走到今市长的位置。他的根，扎得太深了。”
“动他，稍有不慎，整个清远市的官场，都会引发一场大地震。”
韩卫国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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