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被拍在桌上的文件,和那句石破惊的“林书记……他是被陷害的!”,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陈明办公室里死寂般的绝望。
陈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他冲过去,一把抓住秦璐没受赡胳膊,因为用力,指节都绷紧了。
“你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颤抖。
方海燕也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秦璐,急切地追问:“秦局,你找到了什么?”
“证据。”秦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指着桌上的文件,“所有证据都在这里。环保事故是人为制造的!省督察组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这是一个针对林书记的连环套!”
人为制造。
连环套。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下下砸在陈明的心脏上。他感觉一阵眩晕,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更加汹涌的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自作聪明,选择了隐瞒。
如果不是自己给了对方这三的时间差。
林书记根本不会落入这个陷阱!秦璐也根本不必用命去换这份证据!
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
“我……我这就给市里打电话!”陈明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听筒,他要去赎罪,他要立刻把这一切捅出去。
“晚了。”方海燕按住了他的手,她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现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光凭我们一面之词,只会被许副省长那边反咬一口,我们是狗急跳墙,伪造证据。”
秦璐也点头,虚弱地补充:“沈书记让我把所有原始证据立刻送去市里,由他来启动调查程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青北,不能再出任何乱子。”
陈明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稳住青北。
这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
他看向窗外,县委大院里,几个干部正聚在一起抽烟闲聊,那种松弛散漫的姿态,像一根根针,扎得他生疼。
乱象的根源,不只是林锋的离开,更是人心的涣散。而这人心的涣散,自己这个代理县长难辞其咎,但还有一个人,他推动的改革,也加剧了这种动荡。
程凯。
陈明猛地想起了什么。
“海燕,你先安排秦璐同志去医院处理伤口,这件事,暂时保密。”陈明打发走两人,自己抓起外套,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去市里,而是直接冲向了组织部。
此刻的组织部长办公室,同样一片死寂。
程凯坐在办公桌后,一动不动。
他的面前,摊着十几份文件。
一份,是新提拔的年轻干部刘洋关于农业合作社补贴申请流程过于僵化的紧急报告,上面全是老百姓的抱怨。
一份,是老干部们联名写的“情况反映”,控诉年轻干部不懂人情世故,瞎指挥,搞得基层怨声载道。
还有一份,是他自己亲手制定的《青北县干部绩效考核末位淘汰制(草案)》。
他曾为这个草案里的每一个字而骄傲。他认为这是科学,是逻辑,是解决一切官僚主义的终极武器。
可现在,这些打印出来的黑字,在他面前扭曲、变形,最后汇成两个巨大的、嘲讽的字。
笑话。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幅青北县的地图。一周前,他还雄心勃勃地想在这张图上画出最壮丽的蓝图。可现在,他只看到了混乱。
因为一个环保事故,整个青北县的改革成果,就摇摇欲坠。那些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干部,要么被旧势力压得抬不起头,要么因为经验不足而手忙脚乱。
他终于想通了。
林锋那在常委会上否决他的激进方案,不是保守,不是退缩。
那是远见。
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统帅,对战局最精准的预牛林锋早就料到了,改革的根基还远未稳固,任何过于剧烈的内部震荡,都可能导致整个体系的瞬间崩塌。
而自己,这个所谓的“理论家”,这个“设计师”,却像个幼稚的孩童,挥舞着理想的锤子,差点亲手砸了房子的承重墙。
林锋的免职,有陈明隐瞒事故的直接原因。
但自己,用那些不切实际的激进方案,用那场与林锋的公开顶撞,动摇了队伍,分散了林锋的精力,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是我……”程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是我害了他……”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崭新的稿纸,和一支他最珍视的英雄牌钢笔。
他要写一份检讨。
不是写给任何人看,是写给他自己那份可笑的、脱离实际的骄傲。
他下笔极快,字迹却因为用力而几乎要划破纸背。
“关于我在青北县干部改革工作中若干问题的深刻检讨……”
他详细地分析自己的错误。
第一,理论脱离实际。将书本上的模型奉为圭臬,却忽视了青北县多年形成的复杂人情社会和利益格局,妄图用“一刀潜的猛药去医治需要慢炖调理的沉疴。
第二,群众观念淡薄。只看到了干部队伍的效率问题,却没有充分考虑改革对五百多名五十岁以上老干部家庭的巨大冲击,没有做好配套的安抚和疏导工作,导致人心不稳。
第三,组织纪律性不强。在县委书记明确表示反对后,非但没有及时反思,反而固执己见,甚至在公开场合产生争论,严重破坏了班子的团结,给外界造成了“改革派内部分裂”的错误信号。
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审判自己。
写到最后,他笔锋一转,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写道:
“我,程凯,主动请求组织免去我青北县组织部长的职务。我愿意为我的错误承担一切责任。”
“但恳请组织,在审查林锋同志的问题时,能充分考虑到,他是在一个内外交困、阻力重重的环境下,在我和其他同志不断给他制造‘麻烦’的情况下,依旧带领青北取得历史性突破的。一次下属的失误,不应,也不能抹杀一位真正改革者的全部功绩!”
“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明闯了进来。
他看到了桌上那份写满字的稿纸,看到了程凯通红的眼睛。
陈明一句话也不出来,他走过去,拿起那份检讨,一字一句地看着。越看,他的身体抖得越厉害。
“程部长,你这是……”他的声音哽咽了。
“陈县长。”程凯站了起来,他看着陈明,脸上是深深的愧疚,“是我,是我害了林书记。”
“如果不是我那个狗屁的‘末位淘汰制’,搞得人心惶惶。如果不是我坚持提拔那个后来出了问题的年轻干部,给了许建国攻击的口实。如果不是我在常委会上跟他吵,让他那么被动……”
“他不会倒的。”
陈明一把抢过话头,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隐瞒了那三!如果不是我那个愚蠢到家的决定!林书记怎么会给别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该写检讨的人是我!该被免职的人是我啊!”
两个男人,两个被林锋一手提拔起来、寄予厚望的核心臂膀,此刻在办公室里,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互相指责,又互相忏悔。
他们相对无言,唯有满脸的愧疚与悔恨。
良久,程凯将那份检to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用胶水仔细封好。
“老陈,这份东西,我必须交上去。”他递给陈明,“不管结果如何,这是我该做的。你帮我用加密渠道,发给省委组织部李部长。”
省委大院。
组织部长李国华看着这份来自青北的加密传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完后,久久没有话,最后只是拿起桌上的文件,走进了隔壁省委书记杜长河的办公室。
杜长河正在看一份关于全省经济形势的简报。
李国华将程凯的检讨轻轻放在他桌上。
杜长河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就抬起了头。他看得很仔细,最后,竟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程凯,有点意思。”
李国华附和道:“是,敢在这个时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有担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哪里是知错能改。”杜长河摇了摇头,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这是被打醒了。一个纯粹的理论家,只有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他拿起那份检讨,在手里掂拎。
“年轻人,有理想,有冲劲,是好事。栽个跟头,对他未来的路,也是好事。”
杜长河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
“林锋这子,看人还是准的。”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杜长河接起电话。
“书记,我是沈严。”
“嗯,。”
“关于林锋同志相关问题的调查,我们取得了重大发现。”沈严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整理了一份详细报告,马上提交给您。”
杜长河挂断电话,脸上所有的笑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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