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空作美，连日阴雨后竟放了个大晴。林锋如约驾车前往市郊。苏清月的地方是一处依山傍水的生态农庄，远离喧嚣，绿意盎然。
两人见面时，都稍稍有些拘谨。林锋换下了平日里那身沾满尘土的工装，穿了件简单的浅色poLo衫，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只是眉宇间那份沉稳挥之不去。苏清月则是一身清爽的休闲打扮，长发随意披散，少了些职业女性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
起初，话题还绕着工作打转。林锋起园区最近的进展，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苏清月则分享了些采访中遇到的趣闻，试图让他放松。他们沿着农庄的径散步，看池塘里悠游的锦鲤，听山林间清脆的鸟鸣。
渐渐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林锋的话也多了起来，不再仅仅局限于青云镇。他起大学时和室友干过的傻事，起对某个作家作品的偏爱，甚至起时候在部队大院里爬树掏鸟窝的糗事。苏清月安静地听着，偶尔被他逗得轻笑出声，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她发现，卸下“镇长”身份的林锋，内里藏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和尚未被官场完全磨去的理想主义。这让她心底那份莫名的情愫，如同被春风吹拂的种子，悄然萌发。
“其实，”林锋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忽然道，“有时候挺羡慕你的，能用笔记录时代，发出声音。”
苏清月摇摇头：“笔杆子有时候也很无力。倒是你，实实在在地在改变一个地方，哪怕慢，哪怕难。”
“慢吗？”林锋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觉得太快了，快得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一步踩空，满盘皆输。”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那是他思考或疲惫时习惯性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清月心头微微一紧。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语气认真：“林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些事，急不来，有些人，……不值得你耗费太多心神。”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林锋看着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和一句低低的：“谢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有些不同。
傍晚，他们在一家临水的农家院吃了晚饭。地道的农家菜，自家酿的米酒，气氛融洽而温馨。饭后，色渐暗，林锋开车送苏清月回她在市区的住处。
车子停在区门口，两人一时都没有动。车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不舍和某种期待的气息。
“今……很开心。”林锋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我也是。”苏清月轻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下次……下次再去青云镇，我带点好茶叶给你，看你那儿的茶叶沫子，简直没法喝。”
林锋笑了，这是今他露出的最轻松的一个笑容：“好，我等着你的好茶叶。”
苏清月推门下车，站在车窗外，对他挥了挥手。林锋看着她清丽的背影消失在区门内，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回去的路上，他开着车窗，任由夜风吹拂，感觉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吹散了不少，一种久违的、轻快的感觉在胸腔里流淌。
然而，这种轻松的心情，在他回到青云镇镇政府宿舍楼下时，戛然而止。
一个他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正蹲在宿舍楼门口的阴影里，脚下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听到车声，那人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一张带着讨好和不安的胖脸——是钱宏运那个曾经的心腹，后来在清算中被边缘化、但并未涉及核心罪行的建筑包工头，赵老五。
林锋的眉头瞬间拧紧，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起。他停好车，没有立刻下去，隔着车窗，冷冷地看着那个身影。
赵老五看到他，慌忙站起身，搓着手，脸上堆起谲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林…林镇长，您…您回来了……”
“赵老五？”林锋推开车门，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镇长，我…我有点事，想…想跟您汇报一下……”赵老五弓着腰，语气卑微，眼神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
林锋心中警铃大作。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赵老五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他背后是谁的指使？王强？还是直接来自赵河？
“有事明到办公室。”林锋不想在宿舍楼下跟他纠缠，语气冷硬。
“林镇长，就…就几句话，耽误您几分钟……”赵老五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神秘的急切，“是关于…关于以前的一些账目，还迎还有王副镇长最近在查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得让您知道……”
林锋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冲着王强查账来的！赵老五这种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嗅觉最是灵敏，谁能给他利益，他就能咬出谁。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林锋站在车旁，看着眼前这个卑躬屈膝却又可能藏着毒牙的男人，刚刚因与苏清月相处而温暖起来的心，瞬间被拉回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他意识到，短暂的放松结束了。更深的旋涡，正向他席卷而来。而这个雨夜突然造访的“客人”，或许就是搅动旋涡的那根棍子。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声音低沉地开口：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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