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分身的危机如同一滴墨汁落入深潭,虽激起涟漪,但很快在罗浮庞大而有序的运转中被稀释、掩盖。
官方对外宣称是药王秘传余孽在型农业洞进行破坏性试验,已被云骑军及时扑灭。
大多数民众对此深信不疑,生活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然而,景元在巡视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那片被短暂封锁、如今正在加紧修复的洞入口,丹枫偶尔望向建木方向时,龙瞳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白珩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长歌和镜流归来时身上那丝极淡却难以完全消散的硝烟与冷冽气息。
但他们三人都选择了沉默。
既然都不愿多谈,事情也已解决,伙伴们都安然无恙,追问细节徒增烦恼。
这份默契,是他们之间无需言的信任。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仙舟联媚核心引擎——百冶大炼——启动的齿轮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云骑军的巡逻密度和强度显着增加,各处工坊日夜灯火通明,匠人们铆足了劲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金属、油脂和焦灼期待混合的气息。
景元作为云骑骁卫,肩负着大赛外围安保和秩序维持的重任,每日奔波于各处工造司、物资集散点和参赛者临时驻地,俊朗的脸上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少年意气被责任压得沉稳了几分。
他偶尔抽空来剑首府邸,也多是匆匆扒几口饭,汇报几句防务情况便又匆匆离去,惹得白珩直呼他“快成陀螺了”。
百冶大炼的章程与选拔规则早已由神策府与工造司联合发布,张贴在罗浮各处显眼位置,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赛制严苛,如同千锤百炼的利刃,旨在筛选出真正的顶尖匠人:
初选:参赛者需提交一件代表自身最高水平的作品作为“敲门砖”,由来自联盟各处的资深司正与特邀评委(帝弓七将、剑仙长歌、各工造司工正)共同评审。这一轮,就将无情地筛掉绝大多数报名者,仅留二十八人获得正式参赛资格。
第一赛程 - 疾手匠心:入围的二十八人,需在规定时间内,以最快速度、最精准的手法修复一台预设故障的机巧金人。速度与质量缺一不可,唯有八人能脱颖而出。
第二赛程 - 核心凝练:八位佼佼者,将挑战各个制作一个稳定、高效且符合特定输出要求的能源核心。此乃一切机巧造物的心脏,稳定性是压倒一切的铁律。最终,只有三人能捧着自己的“心脏”进入最终决战。
第三赛程 - 巧夺工:终极舞台!三位顶尖匠人,需利用自己亲手打造的能源核心,现场设计并制作一台战斗型机巧。最终的胜负,将在三台机巧的激烈对抗中决出!胜者不仅需要机巧在战斗中屹立不倒(直至最后一台能运作),其设计的精妙性、实用性乃至艺术性,还需经受住众人和评委席上那些挑剔而权威的目光(帝弓七将、剑仙长歌、各工造司工正)的联合评牛
规则冰冷而清晰,每一步都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剑首府邸的庭院里,难得的休憩时光。
丹枫安静地品着灵汐新泡的香茗,景元累得趴在石桌上憩,镜流在一旁擦拭着她的佩剑“凝霜”,长歌则与灵汐低声讨论着什么。
金龙盘在灵汐膝头,打着惬意的呼噜。
唯有白珩,像只精力旺盛的百灵鸟,围着坐在角落石凳上、正低头用刻刀在一块奇异金属上专注勾勒的应星打转。
她手里挥舞着一张拓印下来的百冶大炼赛制公告,眉飞色舞,声音清脆:
“应星!你看你看!第一关是修金人!你闭着眼睛都能搞定吧?那些傻大个在你手里就跟玩意儿似的!第二关做能源核心?哈!你做的千星共鸣炉核心,连各仙舟将军看了都眼馋!这关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第三关……”
白珩兴奋地手舞足蹈,“第三关现场造战斗机巧!哇!想想就刺激!用你自己做的核心,造一个最能打的!把其他人都轰趴下!然后你就能捧起那‘百冶’的金匾啦!到时候看工造司那些老古板还敢不敢瞧你!”
她越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应星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期待与信任。
然而,应星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
他手中的刻刀甚至没有停顿一下,专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块散发着微光的金属上,仿佛白珩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是耳边的蚊蝇聒噪。
直到白珩话音落下,期待地看着他时,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与疏离的眸子扫了一眼白珩和她手中挥舞的纸张。
然后,他薄唇微启,发出了一声清晰无比、充满了不屑与傲然的、特别特别酷的:
“哼。”
这声“哼”短促有力,如同金属相击的脆响,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信息量:对繁琐赛制的不屑,对所谓“挑战”的轻蔑,对他人评价(尤其是工造司“老古板”)的漠视,以及一种“这种比赛也配让我认真?”的睥睨。
白珩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鼓起了腮帮子:“喂!‘哼’是什么意思嘛!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参加?不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你是最厉害的?”
应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刻刀,却没有看白珩,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工造司方向那片灯火通明的空,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近乎孤高的审视。
他掂拎手中那块被他赋予了初步形态、蕴含着奇异能量的金属胚料,指腹感受着其内部潜在的力量脉络。
“证明?” 应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的作品,自会替我证明。何须在一群庸碌之辈面前,按照他们制定的条条框框,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他的话语如同他手中的刻刀,精准而锋利。
他追求的是技艺本身的极致,是造物蕴含的无限可能,而非一场被规则束缚、被他人评判的表演。
百冶大炼的金匾,在他眼中,或许远不如手中这块能诞生奇迹的金属更有吸引力。
“你!” 白珩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跳脚,正想继续反驳。
“不过……” 应星忽然话锋一转,视线依旧没有收回,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再次低头,看向手中那块即将成形的金属核心雏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一道刚刻下的、极其精密的能量回路。
他那双总是带着冷硬和专注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一簇难以察觉的、炽热的火苗。
那是对未知领域的探索欲,是对更高技艺壁垒的挑战心,是工匠之魂在面对真正能激发创造力的“材料”与“难题”时,无法抑制的兴奋。
“……若是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我新构想的‘虚数能量谐振’理论在实战中的极限承压阈值……”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见,但那专注的神情,那微微发亮的眼神,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服力。
他没有“我要参加”,但那潜台词已经呼之欲出——这比赛本身或许不值一提,但它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不容错过的实验场!
一个能让他将脑中那些惊世骇俗的构想付诸实践,并在最激烈的对抗中检验其极限的平台!
白珩虽然没完全听清他的低语,却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瞬间燃起的、如同星辰般的光彩。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应星找到了值得他全力以赴的“难题”时的样子!
她立刻转怒为喜,狐狸尾巴都得意地晃了晃,叉腰道:“哼!我就知道!口是心非!你明明就想去!”
应星这次连“哼”都懒得给她了,只是重新低下头,手中的刻刀再次落下,发出稳定而富有韵律的轻响。
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但石桌旁的其他人——憩的景元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品茶的丹枫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擦拭长剑的镜流动作微顿,长歌与灵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清楚地知道:
罗浮工造司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这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此刻在角落里沉默雕刻、对“百冶”之名嗤之以鼻,却又被挑战本身点燃了灵魂之火的孤傲匠人——应星。
百冶大炼的舞台,已然为这柄注定锋芒毕露的“利剑”,悄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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