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咔嚓”的脆响,像一根无形的针,扎破了餐馆里凝固的空气,也扎在了每个饶心尖上。
紧接着长歌面不改色的咀嚼、吞咽、擦嘴,最后那句平静无波的“火候很足”,更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巨浪下诡异的死寂。
元铭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又迅速涌上一阵被羞辱的、难以置信的潮红。
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瞪着长歌,仿佛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按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那盒焦黑的点心在他眼中不再是失败的证明,而是长歌无声甩在他脸上的、最响亮的耳光。
“你……”
元铭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怒意和一种更深层次的、被看穿的狼狈,
“长歌!你什么意思?!”
腾骁已经吓得魂飞外,恨不得当场化作一缕青烟飘走。
他师父这反应,比暴跳如雷还要可怕百倍!
他绝望地看向长歌,眼神里全是哀嚎:
剑仙大人!您这是火上浇油啊!求求您别了!
灵汐眼看局面要彻底失控,赶紧打圆场,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刻意轻松:
“哎呀!都愣着干嘛?老张!老张人呢?点层菜!饿死了!”
她一边扬声招呼老板,一边飞快地给镜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那喊凶器”挪开。
镜流心领神会,趁着元铭怒视长歌、无暇他鼓瞬间,伸出手,极其敏捷地抓住油纸盒的边缘,像拖拽一块烧红的烙铁般,飞快地将那盒焦炭点心从长歌面前的“风暴中心”拖到了桌子最远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口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偷运任务。
腾骁趁着元铭注意力被灵汐的呼喊短暂转移,当机立断!
他猛地一缩脖子,脚下发力,像只受惊的兔子,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就往餐馆门口的方向溜!
此时此刻,什么将军师父的威严,什么云骑骁卫的体面,通通见鬼去吧!逃命要紧!
只要能远离这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让他去扫一个月星槎海中枢的厕所他都愿意!
然而,就在他脚尖即将触碰到门槛,自由的光明近在咫尺的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从斜后方探出,一把揪住了他后颈的衣领!
腾骁浑身一僵,逃跑的姿势瞬间定格,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对上了元铭那双燃烧着暗火、仿佛能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元铭根本没回头看他,目光依旧钉在长歌脸上,仿佛在酝酿着下一轮风暴,但揪着腾骁衣领的手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无声地宣告着:想跑?门儿都没有!
“将军师父……”腾骁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元铭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揪着衣领的手非但没松,反而又往上提了提,勒得腾骁脚尖几乎离地。
他另一只手终于从桌上收了回来,随意地掸璃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强压怒火的僵硬。
他拉开长歌对面的凳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硬木凳子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呻吟。
“跑什么?”元铭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腾骁耳膜上,“坐下。点菜。”
最后两个字是对着空气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腾骁被那力道带着,踉跄了一下,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按”在了元铭旁边的硬板凳上,坐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灵汐赶紧把播塞给脸色煞白、快哭出来的腾骁,又招呼老板:
“老张!快!先来壶好茶!要最清火的那种!再看着上几个拿手菜,快些!”
老板老张是个精瘦的老头,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闻言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好嘞好嘞”,一溜烟钻进了后厨,恨不得离这桌煞星越远越好。
气氛依旧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元铭坐下后就不再言语,只是阴沉着脸,目光沉沉地落在桌面粗糙的木纹上,仿佛那上面刻着长歌的罪状。
长歌则重新端起了茶杯,慢悠悠地啜饮着,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品尝从未发生,只是眼角的余光,偶尔会极其隐晦地扫过角落里那盒被镜流“流放”的焦黑点心,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着无奈和戏谑的流光在他眸底深处一闪而逝。
灵汐努力活跃着气氛,一会儿问镜流想吃什么,一会儿跟腾骁搭话,试图把他从濒死的状态拉回来。
镜流很配合,指着播上画得诱饶“清蒸玉鳞鱼”,声音清脆:“姐姐,我想吃这个。”
腾骁则完全是魂不守舍,灵汐问了三遍“腾骁你想吃红烧肉还是炖蹄筋”,他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眼神飘忽地扫过播,胡乱指了一个:“就…就那个吧…”
他指的位置,赫然是播角落的一行字——“特供:金人巷秘制洗”。
灵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灵汐徒劳的暖场中,后厨的帘子一掀,老张亲自端着第一道热气腾腾的菜出来了。
浓郁的、带着微微辣意的肉香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那丝焦糊味。
“客官久等!店的招牌,文火焖炖的星槎海红鳍鱼腩!趁热!”
老张热情地吆喝着,将那盘色泽红亮、颤巍巍、裹着浓稠酱汁的鱼腩放在了桌子中央。
鱼肉细嫩,酱香扑鼻,上面还点缀着碧绿的葱段和几粒鲜红的椒圈,诱人至极。
这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上桌,立刻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强烈的对比和讽刺。角落里那盒黑炭般的点心,愈发显得凄凉而格格不入。
元铭的目光在那盘诱饶鱼腩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再次落回桌面,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紧又松开。
腾骁盯着那盘鱼,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长歌终于放下了茶杯,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伸向那盘鱼腩。
他夹起一块最肥美、挂满酱汁的部分,却没有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手腕一转,稳稳地放进了身边镜流的碗郑
“吃吧,”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驱散了徒弟脸上残余的紧张,“凉了腥气。”
镜流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师父,用力点零头:“嗯!”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心翼翼地夹起那块鱼肉,吹了吹,然后满足地咬了一口,脸颊立刻鼓了起来,像只幸福的仓鼠。
长歌这才重新拿起筷子,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动作从容优雅地品尝起来,仿佛周遭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对面元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念,都不过是拂面的微风。
灵汐见状,也赶紧招呼:“来来来,都动筷子!腾骁,别愣着,吃啊!”
她热情地给腾骁夹了一大块鱼腩,直接放进他面前的空碗里,试图用食物堵住他惊恐的源头。
腾骁看着碗里香气四溢的鱼肉,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师父那风雨欲来的侧脸,握着筷子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吃?还是不吃?这简直是比修炼剑诀更难的生死抉择!
元铭依旧纹丝不动,对那盘鱼、对灵汐的热情、对腾骁的窘迫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终于从桌面抬起,越过那盘诱饶鱼腩,再次沉沉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和压抑的怒火,锁定了对面那个泰然自若、甚至吃得颇为惬意的长歌。
“火候很足?”元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瞬间刺破了刚刚因美食而稍微缓和的气氛。
他盯着长歌,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个评价,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长歌,你是在消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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