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那扇象征着禁令的大门终于为他敞开。
时隔多日,长歌重新踏上罗浮仙舟的街道。
清晨的金人巷,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微凉的露水气息,混合着早市特有的、蒸腾的包子面点香气。
街道上行人尚不算多,战后的萧索痕迹仍在,一些店铺尚未完全恢复营业,但往来行饶步履已不再匆忙惊惶,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沉稳。
长歌信步走着,赤瞳平静地扫过熟悉的街景。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罗浮的繁盛必将重现,这是他们对逝去的巍耀将军,也是对这片家园的承诺。
他在一家熟悉的包子铺外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老板是个熟面孔,见到这位稀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
然而,长歌那一头醒目的白发和标志性的赤瞳,在罗浮仙舟无异于行走的传奇招牌。
很快,就有眼尖的路人认出了他。
“是…是长歌剑仙!”
“真的是他!从丹鼎司出来了!”
“剑仙大人!请受我一拜!”
“快!玉兆!拍照!”
“剑仙大人!我是你的狗!”
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迅速聚拢过来,兴奋的低语变成了嘈杂的问候和请求合影的声音。
里三层外三层,瞬间将的包子铺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玉兆闪烁着光芒,试图捕捉这位拯救罗浮的英雄影像。
长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抬手,并非拔剑,只是做了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制止手势,声音清晰而平静地传开:
“诸位好意,长歌心领。然守护仙舟,非一人之功,乃万千云骑将士共洒热血。若论功绩,他们当居首位。请勿扰了市井安宁。”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仪,躁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恰在此时,一队巡逻的云骑军闻讯赶来,立刻开始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人群虽有不舍,但在云骑军的引导下,还是逐渐散开了,只是投向长歌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崇敬。
老板适时地将一笼热气腾腾、皮薄馅大的包子端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
“剑仙大人!您能来店,蓬荜生辉!这包子您尽管吃,管够!您为仙舟做的,我们这些民都记在心里!”
长歌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惯有的疏离:“老板客气了。守护家园,本分而已。”
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和肉馅的香气在口中弥漫,是久违的、属于罗浮的人间烟火味。他安静地吃着,享受着这难得的、不被硝烟和伤痛侵扰的片刻宁静。
就在他吃到第二个包子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的、雪白的身影。
镜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散开后的空地上。
她依旧穿着素净的白衣,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与长歌如出一辙、却更加纯粹冰冷的赤瞳,正一瞬不瞬地、直直地盯着他。
长歌咀嚼的动作顿住了。赤瞳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震惊——她竟然会主动出现在这里?
随即,他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继续安然地吃着手中的包子,只是速度似乎比刚才慢了一点点。
然而,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镜流没有靠近,也没有话,她就那样站在几步开外,安静得像一尊冰雪雕琢的人偶,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睛,仿佛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牢牢地锁定在长歌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崇拜,甚至没有愤怒或悲伤,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观察一件值得研究的物品,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长歌感觉嘴里的包子似乎失去了滋味。他头一次在战场上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局促不安”的情绪。
这感觉,比他独自面对倏忽的含怒一击还要让人不自在。
被那双酷似自己、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盯着,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缚住了手脚。
这感觉…还不如立刻提剑去和倏忽大战三百回合来得痛快——哪怕结局可能是力竭战死。
他下意识地抬手,有些僵硬地挠了挠自己银白的头发,试图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
目光在面前的包子和几步外那个沉默的女孩之间来回逡巡了几次。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者只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长歌将面前还剩下两个包子的蒸笼,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笨拙的讨好,朝着镜流的方向推了推。
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试图带上一点温和的笑意,却因为那份局促而显得有些干涩:
“你…吃不?刚出笼的,口味…还不错。”
蒸笼被轻轻推到了桌子边缘,距离镜流只有一步之遥。
氤氲的热气带着肉馅的香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
长歌的手指还停留在蒸笼的边缘,指尖因为方才的局促和此刻的等待而微微绷紧。
他看着镜流,那双赤瞳深处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复杂情绪——
有对苍城遗孤的怜悯,有前世对镜流的微妙态度,有被一个女孩如此“审视”带来的新奇而别扭的感受,还有一丝笨拙的、试图打破坚冰的尝试。
镜流的目光,终于从长歌的脸上,缓缓移到了那笼散发着热气的包子上。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冰封的湖面。
没有对食物的渴望,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她看着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又像是在确认这“馈赠”背后是否藏着别的含义。
时间,在这金人巷清晨的喧嚣背景音中,仿佛被拉长了。
包子铺老板擦着桌子,眼神好奇地在剑仙大人和那奇怪的白发女孩之间偷偷瞟着。
远处云骑军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更远处,是仙舟引擎低沉的嗡鸣。
长歌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一场审牛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推包子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唐突和愚蠢。
也许下一秒,镜流就会像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笼尴尬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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