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山谷的最后一缕薄雾，将万物渲染得清晰而充满活力。
卫庄拜师引发的波澜似乎已然平息，但无形的变化，却已在每个人心中悄然发生。
盖聂领着卫庄，简单熟悉了山谷的环境，潺潺的溪流，新垦的田垄，几间朴素的木屋，以及那片被划分为修炼区的空地。
整个过程，两人交谈甚少，盖聂尽职地介绍，卫庄沉默地跟随，气氛算不得融洽，却也维持着一种基于同门身份的、表面的平静。
安排卫庄在紧邻盖聂木屋的另一间空屋住下后，盖聂便自行前往修炼区，继续他每日不辍的晨练。
他的剑法依旧沉稳，但在那圆融的轨迹中，似乎多了一丝昨日不曾有的、隐而不发的锐意，仿佛在尝试将师尊“守中藏攻”的点评融入自身剑理。
卫庄则独自站在属于自己的那间简陋木屋前。
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陈设简单到近乎粗糙，与他过往可能经历的、或是想象中的居所截然不同。
然而，他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只是用那双变得愈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打量着这片将成为他新征程起点的方寸之地。
他手中的鲨齿剑已被仔细擦拭干净，暗红色的剑身恢复了幽冷的光泽，只是握在手中，感觉却与以往不同。
少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张扬，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需要重新审视的份量。
不多时，林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卫庄，随我来。”
卫庄转身，看到林凡已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青衫从容的模样。
他默默跟上，随着林凡来到溪流旁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上，这里远离盖聂修炼的区域，更为清静。
两人相对而立。
林凡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你既入我门墙，为师自当为你规划修行之路。
你的剑法根基，走的乃是刚猛霸烈一路，追求极致的攻击与毁灭，此乃你之本性，亦是你之长处。”
卫庄目光微凝，他本以为林凡会要求他彻底改变剑路，转向盖聂那种“圆融”风格，却没想到师尊开场竟是肯定了他的“霸道”。
林凡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如炬，直视卫庄：“然，你可知，何为真正的‘霸道’？”
卫庄眉头微蹙，下意识便想回答：力量所至，万物俯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话未出口，他看到了林凡眼中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又将这近乎本能的答案压了下去。他知道，师尊此问，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林凡并未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阐述，声音平缓却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持强凌弱，虐杀无力反抗者，此为暴虐，是野兽之行径，绝非霸道！”
“依仗武力，迫使他人屈从于恐惧之下，此为威慑，或可逞一时之凶，然根基虚浮，终难长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真正的霸道，绝非简单的毁灭与征服。
那是一种境界，一种气魄，一种……制定规则、掌控大势，让万夫莫敌，让众生在其所立的秩序之下，不得不遵循其意志的力量！”
“如同帝王统御下，靠的不仅仅是军队与杀戮，更是律法、制度、文化与那令人心折的王道气度！
真正的霸道，是让人明知不可为而不敢为，是让人在你的规则之内，找不到任何反抗的缝隙与希望！
是即便你不出手，其存在本身，便已是一种无言的、碾压一切的‘势’！”
林凡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卫庄脑海中轰鸣！
为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力量即霸道”，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持强凌弱是暴虐？
恐惧威慑难长久？
制定规则？掌控大势？万夫莫敌之“势”？
这些概念，与他过往的认知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他本能地觉得这似乎有些……迂阔，不如手中之剑来得直接痛快。
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或许……才是更高级、更接近本质的“力量”形式！
他看着林凡，眼神中充满了思索与挣扎。
他无法立刻完全理解并接受这种理念，但一颗种子，已然埋下。
林凡知道，理念的转变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对卫庄这样偏执之人。
他不再继续深谈理念，而是将重点拉回到实际的修行上。
“你的剑，追求极致的‘横’与‘破’，刚猛无俦，此路并非走不通。”
林凡肯定道，“然，欲使其达至更高境界，便需明其理，壮其根，而非一味猛冲猛打。”
他伸出手指，凌空虚划，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轨迹。
“横剑之术，非是只有一味地横扫、劈斩。
其精髓，在于‘势’的运用与‘力’的掌控。
如何蓄势？如何将全身之力，乃至周遭环境之势，凝聚于剑锋一点？
如何在一击之后，并非力竭，而是借势回转，酝酿更强一击？
如何在至刚之中，蕴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柔’与‘变’，以应对超出预期的变化？”
林凡的讲解，并非空泛的理论，而是紧密结合卫庄之前战斗中暴露出的问题，以及其剑法本身的特点，进行针对性的剖析与引导。
他并未否定卫庄的根基，而是在其根基之上，指出了一条可以攀登得更高、更稳的路径。
卫庄凝神静听，每一个字都仔细咀嚼。
他发现，师尊所言，并非要他放弃自己的剑道，而是帮助他完善它，超越它！
这种指导方式，让他更容易接受，也更能激发他深入思考的动力。
讲解告一段落，林凡看着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有所触动的卫庄，知道火候已到。
他意念一动，一份非帛非简、散发着古朴厚重气息的卷轴出现在他手郑
卷轴之上，隐隐影横”、“势”、“破”等古老的篆文流转。
“此乃《横剑术》进阶心得。”
林凡将卷轴递向卫庄，“其中记载了关于蓄势、发力、控力以及刚柔转换的诸多精义与感悟，乃是为师结合你之特点，为你准备。
望你仔细参悟，莫要辜负了你手中之剑，与心中所求之‘道’。”
卫庄看着那散发着玄奥气息的卷轴，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
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他剑道同源却又更为精深广博的知识。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卷轴。卷轴入手微沉，触感奇异，仿佛有无数关于“横”与“霸”的奥义在其中流淌。
“多谢……师尊。”
卫庄低声道。
这两个字第一次出口，依旧带着些许生涩，却已无之前的抗拒。
林凡微微颔首：“潜心修习，若有不明之处，可来问我，亦可与你师兄……相互印证。”
卫庄握紧了手中的卷轴，看了一眼远处仍在练剑的盖聂，目光复杂，随即收回视线，对着林凡躬身一礼，然后便拿着卷轴，快步走向自己的木屋，迫不及待地想要研读这能让他变得更强的契机。
看着卫庄离去的背影，林凡嘴角微露笑意。
因材施教，引而不发。
这机门的第二块璞玉，已然开始按照他规划的轨迹，绽放属于他自己的、更为璀璨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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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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