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只胖墩这么撞，阿保也没往前扑，反而两手托着皇帝的屁股，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走咯～”
皇帝一只手抱着阿保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前指，软糯的嗓音听着便叫人心软。
张守中没有避让。
所以阿保笑着背着皇帝从花园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阿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朝张守中微微颔首：
“张大人安。”
他现在背上背着皇帝，不能向张守中行礼。
张守中拱手作揖：
“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早在看见他时，就收回了手，搭在阿保的肩膀上。
一个脑袋从阿保肩头探出来：
“先生！不必行礼呀。”
看到他，家伙显然很惊喜，咧着嘴，一双大眼晶晶亮亮。
连嗓音中都是激动。
张守中忍不住牵了牵唇角，宽大官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礼不可废。”
家伙撅着嘴：
“先生，你要听话。我是皇上，你要是不听话，等我长大了，是要打你板子的。”
张守中忍俊不禁，忍不住逗他：
“为何是长大了才打臣板子？现在不打吗？”
皇帝纠结地皱着眉头:
“我现在不想打先生的板子，但是等我长大了，就会跟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这样聪明伶俐的皇帝，让张守中仿佛看到了希望，这个逐渐日暮西山的王朝的希望。
他眼中笑意更甚:
“没关系的，陛下是皇帝，想打谁板子都可以。”
却见家伙一脸严肃地摇着脑袋:
“先生，你不可以这么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打板子很疼的，不能随便打人。”
皇帝软糯的嗓音带着严肃。
张守中一愣，随即那张往日板正得不见一丝多余情绪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无比爽朗的笑容:
“是是！陛下的是！是臣错了。陛下的书读得很好，理解得也很好。”
一个帝王，愿意并且能够去反思自己，虽无法亲身体会，却愿意为别人着想，就已经初具明君之姿了。
能收到这样一位学生，张守中很为自己高兴。
“知错能改就好，先生棒棒哒！”
家伙眉眼弯弯，朝张守中竖了个大拇指。
张守中看着阳光下皇帝那张软糯白嫩的脸，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花园中，春未到，依然姹紫嫣红。
年幼的帝王与他的先生，面对面笑得开心，仿佛一切的难题都不存在。
这一刻的美好，没有人舍得打破，只想永远停留。
*
东南边疆。
刚刚看到新帝登基的消息，戚元就接到了塘兵的急报:
“将军，倭国来袭。”
戚元眉心轻蹙: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刚刚化冻之时，倭国怎么在这个时候发兵？”
只是刚自言自语完，突然想起刚收到的信，戚元忍不住暗骂一声，
“一群狡诈人！怕不是以为我主尚幼，便柔弱可欺？哼！那就试上一试！”
哪怕皇帝年幼，但他戚元可不年幼！
“来人！擂鼓聚将！”
*
“陛下，庆远府山高林密，僮民皆聚于此，他们本性好斗，加之地方官吏无情盘剥，遂激起民变。
“而今戚将军正在东抗倭贼，没能及时回援庆远实属无奈。
“但两广总督连年请兵请饷，至今三年已耗费近五百万两银子，可叛民却是越剿越多，臣以为此乃李立办事不力，应重选两广总督。”
大朝会上，刚刚被皇帝要求提拔入内阁的张守中，正站在大殿中央奏禀。
他早就看不惯李立了。
为人刚愎自用，肚鸡肠，屡次延误抗倭战机。
又克扣军饷，拖延军务，多方掣肘，导致余大有的剿匪军进退两难，才有了这次叛军再次进攻拿下离城的事，想想实在气人！
“张大人此言差矣，两广总督虽提调两广军政要务，然剿匪事宜却是全权交予余大有负责的。剿匪不利，应该当罪的是余大有，怎么反而要换了做粮草保障的李立？”
吏部侍郎韦三彰悠悠然出列，提出反驳。
看向张守中这个新任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时，眼神里还带着不满和不屑。
一个才入朝不过七年的农家子，如今居然一跃而上，比他高了一个品阶，让他心里怎么能不记恨？
不就是会哄太后开心吗？
呸！下贱！
张守中不明白韦三彰眼底的意味，只是皱了皱眉：
“若非李立克扣军饷，导致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此次离城之战如何会败得这样惨烈？！数千百姓啊！”
“好了，张大人，我们都知道死伤人数不少。但此事不能怪李立，军饷不足，是朝廷拨款不到位，跟李立有什么关系？
“况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张大人也太言过其实了。我大盛的将士个个骁勇，吃不饱穿不暖的何止他们？怎么他们就特殊，能打出这样的败仗？”
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高无咎冷声打断张守中的话。
他双手揣在袖兜里，身体斜着施施然站在那里，眼神随意地一瞥，便全是威严。
今年已四十八岁的他，已任首辅十余年，身上的威势岂是张守中一个官场新人能比得上的。
然张守中凭着一腔孤勇，硬生生抗住了：
“元辅此言差矣，朝廷三年来为剿匪拨款五百万两，就算是骑兵也可养活近十万了。怎么就养活不起区区五万剿匪军？”
被张守中反驳，高无咎脸色冷沉下来，眼神中带着不悦：
“无知儿！本官不与你争辩！”
他眼里带着不屑。
但张守中知道，他是恼羞成怒了。
因为，两广总督李立是他的门生。
这位高元辅惯来最是护短。
或者……
结党营私！
张守中皱着眉，还想再什么。
坐在龙椅上晃荡着两条短腿的皇帝打了个哈欠，软糯的嗓音适时响起：
“李立停职召回京城，至于他的罪，由刑部和大理寺去查，半个月后朕要结果。两广总督暂由……暂由……哦，对了，暂由殷正代理。着余大有戴罪立功，一月之内夺回离城。行了，退朝吧。”
皇帝摆摆手，又重重打了个哈欠，朝阿保伸出双手。
阿保会意，忙将皇帝从龙椅上抱下来。
皇帝迈着短腿就走。
阿保立刻跟上。
垂帘后的刘太后有些无奈，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太后，万……”
见高无咎正要跪下反对，刘太后也忙扶着周掌事的胳膊，朝周掌事使了个眼色。
周掌事立刻会意。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徒留高无咎跪在殿中，
“万不可啊！李立……”
剩下的话未出，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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