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姑苏城往西南，官道渐窄，山色渐浓。
四匹骏马并辔而行，踏起细细尘埃。
春日正好，路旁野花开得烂漫，蜂蝶飞舞，鸟鸣清脆。
若非知道前路凶险，这倒像是一场踏青出游。
慕兮坐在墨子宸身前，手里举着刚摘的野花，兴致勃勃地编花环。
她手巧，不多时便编好一个，转身就要往墨子宸头上戴。
“墨哥哥，低头。”
墨子宸正凝神看路，闻言侧目：“做什么？”
“给你戴花环呀！”慕兮笑得眉眼弯弯，“你看这花儿多好看，配你正合适。”
“胡闹。”墨子宸别开脸，耳根却微微泛红。
“就戴一下嘛！”慕兮不依不饶，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尖把花环往他头上一扣，可惜身高不够，只勉强挂在了发簪上。
淡紫色的野花衬着墨玉簪，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夜凌霄在一旁看着，嘴角微扬。
姜婉柔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墨子宸无奈，抬手想摘，却被慕兮按住手：“不许摘，戴着多好看，像山里的花仙……不对，花仙是女的，那花神？反正好看。”
“兮兮。”墨子宸叹了口气，却终究没摘，只是策马快行几步，走到前面去了。
慕兮在后头笑得更欢，对姜婉柔挤挤眼：“婉柔你看，墨哥哥害羞了。”
姜婉柔掩嘴轻笑，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夜凌霄。
他今日换了身月白劲装，正是用她挑的那匹料子做的，衬得人愈发清朗挺拔。
只是依旧神色端肃，目视前方，一副认真赶路的模样。
她咬了咬唇，声道：“夜公子……那个，我能不能……也叫你凌霄哥哥？”
声音细如蚊蚋，完脸就红了。
夜凌霄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侧目看她。
姑娘今日穿了身鹅黄骑装，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少了平日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气。
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又带着几分忐忑。
他喉结动了动，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随你。”
姜婉柔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我叫你凌霄哥哥了，凌霄哥哥，凌霄哥哥。”
她叫得欢，一声比一声甜。
夜凌霄耳根微红，别开视线：“好好骑马，看路。”
“哦。”姜婉柔乖乖应了，却还是忍不住笑，嘴角翘得老高。
慕兮在后面看得清楚，冲墨子宸声道：“你看他们，多般配。”
墨子宸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微勾：“嗯。”
“那咱们呢？”慕兮凑近他耳边，热气拂过，“般配吗？”
墨子宸没回答，只是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慕兮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午时，四人在路边的茶寮歇脚。
茶寮简陋，只几张破旧桌椅，卖些粗茶和馒头。
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见他们衣着光鲜，忙不迭地擦桌子倒茶。
“四位客官，吃点什么？有刚蒸的馒头，还有酱牛肉。”
“来四碗茶，八个馒头，切一斤牛肉。”夜凌霄吩咐道，顺手替姜婉柔拉开凳子，“坐。”
“谢谢凌霄哥哥。”
姜婉柔甜甜道，坐下后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桌面和凳子，才示意夜凌霄坐。
慕兮看得有趣，也学着样给墨子宸擦凳子：“墨哥哥，坐。”
墨子宸无奈：“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慕兮一本正经，“你看婉柔多体贴，我也不能输。”
夜凌霄和姜婉柔对视一眼，都笑了。
馒头和牛肉很快端上来。
馒头是粗面的，有些硬。
牛肉也切得厚薄不均，酱色深浅不一。
但四人赶了一上午路，都饿了，吃得倒也香。
慕兮咬了口馒头，皱眉：“好硬。”
“出门在外，将就些。”墨子宸将自己碗里的茶推给她，“喝点茶，别噎着。”
“还是墨哥哥好。”慕兮冲他甜甜一笑，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
姜婉柔看着，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带零心，赵婶昨晚特意做的。”
打开一看，是精致的荷花酥和杏仁糕，还冒着热气。
“婉柔你真细心。”慕兮欢呼一声，拿起块荷花酥咬了一口，“唔，好吃。”
姜婉柔递给夜凌霄一块杏仁糕：“凌霄哥哥，你尝尝。”
夜凌霄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酥香满口。他点点头：“不错。”
“你喜欢就好。”姜婉柔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下次我再让赵婶多做些。”
正吃着，茶寮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三个江湖打扮的汉子下马进来，大声嚷嚷：“老板娘，上茶，要最好的。”
“哎，来了来了。”老板娘连忙迎上去。
那三人坐下后，目光在墨子宸四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慕兮和姜婉柔脸上时，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大哥，看那娘子，真水灵。”一个瘦子压低声音道。
被称作大哥的是个刀疤脸，嘿嘿一笑：“确实不错，旁边那个也俊，就是冷零。”
他们话声音虽，但墨子宸和夜凌霄何等耳力，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同时放下筷子，眼神冷了下来。
慕兮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吃着点心，还声跟姜婉柔：“婉柔，这个杏仁糕真好吃，回头让赵婶教我怎么做。”
姜婉柔有些紧张，偷偷看了眼那三人，又看看夜凌霄。
夜凌霄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刀疤脸见两个姑娘都不搭理他们，有些恼，起身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娘子，哪来的呀？要不要陪哥哥们喝一杯？”
桌上茶杯震了震，茶水溅出。
慕兮抬头，眨眨眼：“你是在跟我话吗？”
“不然呢？”刀疤脸淫笑道，“娘子生得这么俊，一个人出门多不安全，哥哥们护送你呀。”
“谁我们是一个人？”慕兮歪头，“你看不见我夫君吗？”
她指了指墨子宸。
刀疤脸这才正眼打量墨子宸。
白衣墨发，神色平静，看着像个文弱书生。
他嗤笑一声：“就他？细皮嫩肉的，能护得了你？不如跟了哥哥，保你吃香喝辣。”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膝盖一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两个同伴惊呼。
刀疤脸又惊又怒，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墨子宸：“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墨子宸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淡淡道：“再敢多看一眼，废的就不是腿了。”
声音平静，却让刀疤脸浑身一寒。
两个同伴见状，拔刀就要冲上来。夜凌霄手中筷子轻轻一弹，两根竹筷如箭矢般飞出，正中两人手腕。
“啊。”
两人惨叫，刀“哐当”落地。
“滚。”
夜凌霄只吐出一个字。
三人连滚爬爬地逃出茶寮，连马都忘了骑。
老板娘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作揖：“四位客官，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墨子宸放下茶钱，“老板娘，再打包些馒头。”
“是、是。”
出了茶寮，继续赶路。
慕兮笑得前仰后合：“墨哥哥，你刚才那招叫什么？我都没看清你怎么出的手。”
“雕虫技。”墨子宸淡淡道。
“才不是呢。”慕兮转头对姜婉柔，“婉柔你看见没？我家墨哥哥可厉害了。”
姜婉柔也笑：“看见了，夜……凌霄哥哥也很厉害。”
她到“凌霄哥哥”时，声音又了下去，脸微微发红。
夜凌霄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傍晚时分，四冉了一个镇，找了家客栈投宿。
客栈不大，但还算干净。
要了两间上房，慕兮和姜婉柔一间，墨子宸和夜凌霄一间。
安顿好后，四人下楼用晚膳。
客栈里住了不少江湖人，都在议论迷雾森林的事。
“听了吗？青城派已经出发了，带了三十多个好手。”
“崆峒派也去了，据掌门亲自带队。”
“这次可是大场面，各门各派都盯着那两样宝物呢。”
“宝物虽好，也得有命拿，迷雾森林那地方，进去十个能出来三个就不错了。”
议论声传入耳中，姜婉柔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夜凌霄。
夜凌霄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别怕，有我在。”
“嗯。”姜婉柔点头，心里安定不少。
慕兮却听得兴致勃勃，声对墨子宸：“墨哥哥，你那九转还魂草，真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传如此。”墨子宸道，“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那玄宝录呢？真的有那么厉害的武功。”
“玄道人是百年前的武林神话，他的武功秘籍，自然非同可。”
慕兮眼睛发亮：“那我们一定要拿到。到时候墨哥哥练了绝世神功，就更厉害了。”
墨子宸失笑：“哪有那么容易。”
“反正有墨哥哥在，一定能拿到。”慕兮对他充满信心。
用过晚膳，各自回房。
姜婉柔洗漱后，坐在床边擦头发。慕兮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婉柔，你和夜公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什么哪一步？”姜婉柔脸红了。
“就是……牵手？拥抱？还是……”慕兮眨眨眼，“亲亲。”
“慕姐姐。”姜婉柔羞得要去捂她的嘴，“别胡。我们……我们很清白的。”
“都定亲了，还清白什么。”慕兮撇嘴，“你看我和墨哥哥，八年前就私定终身了。”
“那不一样。”姜婉柔声，“凌霄哥哥他心里……还有坎。”
“什么坎？不就是慕兮我吗？”慕兮大大方方道，“婉柔，我跟你，夜公子那个人，重情重义是好事，但太死心眼就不好了。”
“你得让他明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现在和将来才是重要的。”
她拍拍姜婉柔的肩：“这次迷雾森林之行，是个好机会。”
“患难见真情，你们一起经历生死，感情自然就深了。”
姜婉柔似懂非懂地点头。
隔壁房里，夜凌霄和墨子宸也在话。
“墨公子，你对迷雾森林了解多少？”夜凌霄问。
“玄机阁收集的资料不少。”墨子宸道，“那片森林终年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无数，更有然迷阵，但最危险的，不是这些。”
“是什么？”
“人心。”墨子宸看向窗外，“宝物当前，各门各派表面合作，暗地里却各怀鬼胎。”
“到时候，敌人可能不止来自森林，更可能来自背后。”
夜凌霄沉默片刻：“我会保护好婉柔。”
“我也会保护好兮兮。”墨子宸顿了顿，“但她们既然选择了跟来，就该让她们经历该经历的，过度保护，未必是好事。”
“我明白。”
两人又聊了些江湖形势，便各自歇下。
夜深了，镇渐渐安静下来。
姜婉柔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呼吸声——那是夜凌霄的房间。
她想起他白叫她“婉柔”，想起他给她夹菜，想起他“有我在”。
心里暖暖的。
她握紧怀里的祥云玉佩，轻声自语：“凌霄哥哥，我们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窗外，月色如水。
而漫长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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