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古界·万剑峰下**
琉璃剑胚循着守界灵指引的剑意路径，在无数悬浮的剑器碎片与激荡的剑气洪流中穿梭。越接近那座巍峨的“万剑峰”，周遭的剑气便越是精纯、越是浩大，压力也呈几何倍数增长。寻常金丹修士在此，恐怕寸步难行，瞬间就会被这无尽的剑意撕碎神魂。
陈渊依附于剑胚之上的意识，此刻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剑胚表面，那层由归墟之力形成的“冰晶”外壳，在连绵不绝的剑气冲刷下，裂纹又开始缓慢蔓延。内部的琉璃光华亦随之明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不能停下……清雪在等，堡垒在等……”陈渊的意念死死咬定这个念头，如同定海神针，维系着剑胚核心那一点“存在”之光不散。他将剑胚的形态缩至最，如同游鱼般，循着剑气流动中相对微弱的缝隙，艰难而执着地向上攀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承受了万剑穿心。终于，前方的剑气洪流豁然开朗，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阔与苍凉的巨峰，矗立于破碎世界的中央。
那便是万剑峰。
整座山峰，并非土石构成，而是由无穷无尽、各式各样、大不一的剑器堆叠、镶嵌、熔铸而成！有的剑器光华冲，有的黯淡无光，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有的古老斑驳，有的仿佛新铸。它们共同散发出的剑气，交织成一片笼罩地的剑之领域，肃杀、悲壮、孤傲、寂灭……种种剑意混杂，却奇异地维持着一种宏大的平衡。
而在那剑峰之巅，云雾缭绕之处，一点温润如月华、却又蕴含着浩瀚生机的碧蓝色光晕隐约透出，与周遭凌厉的剑气格格不入，却又和谐共存。
“养剑池……”陈渊精神一振，操控着濒临极限的琉璃剑胚，朝着峰顶那碧蓝光晕的方向，奋力冲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峰体范围时，异变陡生！
万剑峰上，无数剑器同时发出低沉嗡鸣！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共鸣**！一道无形无质、却比之前守界灵的“诚之剑”更加宏大、更加直指本心的力量，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陈渊的琉璃剑胚！
这不是剑气，不是威压，而是……**心剑领域**！
一个比守界灵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仿佛由万剑峰本身意志凝聚的声音，直接在陈渊意识最深处轰然响起，带着拷问灵魂的力量：
“踏足万剑峰者，皆需受万剑问心！”
“汝剑胚驳杂，承载过多，归墟、星辰、轮回、剑意、存在……汝之道，究竟为何？”
“若为救人，何惜己身？若为求存，何来守护？”
“琉璃可映万象，亦易迷失本我。汝之剑心，当真澄澈如初，未染尘埃？”
“以此‘心剑’，叩问汝魂——”
“**汝，究竟是谁？汝之剑，究竟为何而鸣？**”
轰！
陈渊的“眼前”，瞬间景象变幻！
他“看”到了自己从青云宗杂役一步步挣扎求存的艰辛；看到了迷雾森林中与张明、柳如烟的恩怨纠葛；看到了聚煞堡众饶信任与期盼；看到了厉锋断臂死战的决绝；看到了凌清雪燃尽剑魄时那清冷却决然的眼眸；看到了韩嵩背叛时眼中的疯狂与挣扎；看到了守墓人戍亘古的守候；看到霖底石碑与那扇灰色巨门的浩瀚与恐怖；更“看”到了自己道基崩碎、于死寂中孕育琉璃剑胚时，与归墟意志那无声的对峙与共鸣……
无数记忆，无数情感，无数执念，无数因果，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冲击着他那依附于剑胚的脆弱意识。那“心剑”之力，并非要摧毁他，而是要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杂质，统统“斩”出来，暴露出最本质、最核心的“真我”！
琉璃剑胚在这极致的心神冲击下剧烈震颤，光华乱闪，表面的裂纹急速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我是谁……？”
“我的剑……为何而鸣……？”
陈渊的意识在这拷问的洪流中载沉载浮，几乎要迷失。无数个答案在翻滚：为生存？为变强？为守护袍泽？为报答恩情？为对抗虚组织？为履邪钥匙”的使命？为探寻大道？还是……仅仅为了活着？
每一个答案似乎都对，但又似乎都不够纯粹，不够根本。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无穷的自我质问撕裂的刹那，一幅画面，无比清晰地定格——那是凌清雪燃烧剑魄，斩向蚀星阵盘时，回望他的那一眼。那一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大道断绝的不甘，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之下，最深处的……**无悔**与**托付**。
“我的道……是存在！是抗争！是守护！”
“但这一切的起点……是什么？”
陈渊的意念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闪电，猛地抓住了那最核心的一点：
“是‘选择’！”
“是我选择在杂役院不认命！是我选择在绝境中不放弃！是我选择背负起聚煞堡的责任！是我选择与清雪并肩！是我选择在道基崩碎时依旧要‘存在’下去！”
“我的剑，不为任何外物而鸣，只为……**印证我的选择！守护我的选择！贯彻我的选择！**”
“我选择救清雪，我选择护堡垒，我选择走这条布满荆棘的‘镇钥’之路！纵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此心……**无悔！此剑……无悔！**”
轰隆——！
仿佛春雷炸响，冰河解冻。
那充斥心神的无尽拷问与记忆洪流，在这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源于本心最深处“选择”的意念面前，骤然退散！
琉璃剑胚不仅没有崩碎，反而在那“心剑”之力的极致压迫与洗涤下，所有裂纹瞬间弥合！其光华不再驳杂，而是化为一种温润内敛、却仿佛能照彻一切虚妄的纯净琉璃色！剑胚内部，那“存在”的核心光晕，与归墟静寂、星辰本源、轮回星焰、斩虚剑意彻底融合，再无分彼此，化作一颗浑圆剔透、缓缓旋转的**琉璃道种**！一种更加圆满、更加坚韧、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意蕴，从中散发开来。
“善。”
“明心见性，以择为剑。琉璃道种，得窥真途。”
“养剑池已为汝开。”
那万剑峰的宏大意志缓缓退去，充满了赞许与一丝期待。笼罩琉璃剑胚（或许现在应称为琉璃道种）的心剑领域消散，前方通往峰顶的路，再无阻隔。
陈渊来不及细细体悟这新生“道种”的玄妙，立刻催动其化作流光，直冲峰顶！
**堡垒·绝境**
“二……一……”
星殒冰冷的倒计时归零的刹那，整个堡垒，不，是整个堡垒所在的地脉区域，猛地一震！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抽取”与“点燃”！
以听剑轩为核心，无数道粗大的、炽烈如熔岩的暗金色能量光柱，猛地从堡垒地下深处爆发，冲破地面，直贯苍穹！这些光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笼罩整个堡垒范围的立体符文巨阵！巨阵的核心，正是悬浮于听剑轩上空的星殒令本体！
此刻的星殒令，不再散发温润星辉，而是如同燃烧的太阳，光芒炽烈到让人无法直视！一股远超元婴层次，甚至隐隐触及化神边缘的毁灭性能量，正在其中疯狂汇聚、压缩！
“这是……地脉本源暴动？！你们疯了？！”灰雾中的灰魇第一次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声音，他周身的灰雾剧烈翻腾，显然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他想阻止，想打断，但那暗金色光柱构成的符文巨阵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排斥力，连他的虚蚀之力一时间都难以侵入！
“代号：‘星殒’。”星殒那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死神的宣告，响彻地，“以地脉枯竭为代价，以阵灵本源为引，点燃此方地百年积蓄之灵机……实施……**无差别湮灭净化**。”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星殒令那炽烈到极致的光芒，猛地向内坍缩成一个无比微、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奇点，随即——
奇点炸开！
没有声音，因为声音也被那爆发的能量所吞噬。
只有光。
纯粹到极致，也毁灭到极致的……**净化之光**！
那光如同爆发的超新星，以星殒令为中心，瞬息间席卷了整个堡垒区域，甚至蔓延到堡垒之外数十里！光芒所过之处，一切蕴含灵气的物质——建筑、法器、阵法符文、修士尸体（无论敌我）、甚至空气——都在无声无息中分解、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灵气粒子，然后被这净化之光本身吞噬、转化为更狂暴的能量，继续向外扩张！
这不是攻击，这是一场……**自毁式的能量风暴**！一场以堡垒地脉和星殒令七成本源为燃料的、无差别的终极净化！
“不——！！”灰魇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他周身的浓郁灰雾在这净化之光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他疯狂地催动虚蚀之力，试图抵抗、逃离，但这净化之光的层级太高，范围太大，速度太快！
仅仅一息之间，他体外的灰雾便被净化了超过七成！露出了里面一个面容干枯如骷髅、双目燃烧着灰色火焰的恐怖身影！他体表不断冒出被净化湮灭的黑烟，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该死的阵灵！该死的蝼蚁！本尊记住你们了！！”灰魇发出怨毒到极致的嘶吼，再也顾不得其他，不惜燃烧本命精元，强行撕裂身侧尚未完全被净化之光笼罩的空间，一头撞了进去，消失在剧烈的空间涟漪郑他逃离得极其狼狈，甚至留下了一条由精纯虚蚀之力构成、被迅速净化的残破手臂！
净化之光持续了整整三息。
三息之后，光芒骤然收敛、消散。
堡垒……已经不复存在。
原本堡垒所在的区域，只剩下一个深达百丈、直径数里的光滑巨坑。坑内一切物质都被湮灭，呈现出一种晶体化的焦黑状态，袅袅青烟升起。唯有听剑轩所在的、被星殒令最后力量竭力护住的方圆不足百丈的核心区域，如同巨坑中的孤岛，还残留着些许断壁残垣。
星殒令悬浮在孤岛中心，光芒黯淡到近乎熄灭，本体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灵性波动微弱到了极点。
厉锋挣扎着从废墟中爬出，他浑身焦黑，伤口遍布，独臂无力地耷拉着，气息奄奄。他环顾四周，入目尽是死寂的焦土，之前并肩作战的同袍，几乎无一幸存……泪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眼中滚落。
他踉跄着走向听剑轩那残存的框架，看向星辉光幕中依旧昏迷的凌清雪，又看向那悬浮的、几乎破碎的星殒令，嘶哑地、仿佛用尽最后力气问道：
“星殒……大人……成……成功了吗……？”
星殒令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传来：
“灰魇……重伤遁逃……短期内……无力再犯……”
“堡垒……地脉枯竭……防御体系……彻底摧毁……”
“我……本源受损……将陷入……漫长沉寂……”
“陈渊……归来前……簇……靠你了……”
意念消散，星殒令彻底黯淡，如同凡铁般坠落在地，再无一丝波动。
厉锋跪倒在焦土之上，看着这满目疮痍、牺牲了一切换来的“惨胜”，看着昏迷的凌清雪，看着远方陈渊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野兽般压抑到极致的悲吼。
而在那遥远未知的试剑古界，万剑峰之巅，碧蓝的池水之畔，琉璃道种所化的光影，轻轻触及了那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剑道滋养之力的“养剑池”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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