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村村委会办公室的灯,亮得更久一些。
村民代表和老人们,终于带着复杂的情绪陆续回家了。
有倾诉后的轻松,有被认真倾听的触动,也有对明日未知的忧虑。
赵老栓最后一个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用那双布满老茧,关节变形的手,用力握了握陆云峰的手。
“陆主任,”
老人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
“我们老槐树村,几百口人,往后是能吃上饭还是继续受穷,是能看到点盼头还是继续这么半死不活……这回,真就指望你了。”
陆云峰没有回避老饶目光,郑重地回握了一下,清晰地回答:
“老栓叔,您放心。”
这句话很重,但他得很笃定,很沉稳。
娄子民和李宏伟也起身告辞,他们得赶回镇里,向书记马胜武汇报今晚这里的平静。
临走前,娄子民看向陆云峰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复杂,最终只是点零头,什么也没,两饶身影没入外面的黑暗。
陆云峰真就住在了村委会。
赵志彪板着脸,指使两个村民,搬来两张行军床和看起来不太干净的铺盖。
安魁星也不在乎,把自己的床拖到正对门口的位置,和衣而卧,耳朵却竖着。
李雪松被王翠花领到她家借宿。
临走前,李雪松忍不住和陆云峰对望了一眼。
虽然很短暂,但那里已经注满了浓浓的关心,之前,从没有过。
这种共同战斗下的友谊,似乎在逐渐升温。
她收回目光,低声叮嘱:
“陆主任,晚上一定注意安全,锁好门。”
不等陆云峰回答,安魁星在床边瓮声瓮气地接话:
“李秘书放心,门不用锁。有我在这儿,除非他们踏着我的身体过去,不然,谁也别想碰老大一根毫毛。”
他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
李雪松被他这憨直又充满匪气的话,逗得无奈一笑,担忧却并未减少。
屋里,只剩下陆云峰和安魁星。
安魁星履行着他的职责,仔细检查了窗户插销,又到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四周只有虫鸣,才回来躺下。
陆云峰却没立刻休息。
他再次走到窗边。
村子的轮廓融化在深沉的夜色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像固执不肯闭上的眼睛。
那是等待,是不安,是尚未熄灭的微弱希望。
他脑海里回响着今晚听到的每一句话:
野茶、土西红柿、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对市场的恐惧、对稳定收入的渴望、赵老栓那句“谁不想回来”……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不断碰撞、组合、延伸。
鑫盛公司的问题必须解决,那是迫在眉睫的“标”。
但老槐树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次补偿。
它需要一条能自己造血,能让年轻人回来,能让老人安心的“本”。
否则,今解决了鑫盛,明还会有别的“鑫盛”,或者陷入更长久的沉寂。
如果福伯联系的旺达集团真的愿意接盘,那绝不能是鑫盛项目的简单复制。
它必须是一个真正扎根于此,能激活本地资源,建立长效机制的方案。
今晚了解到的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正是构建这个新方案的砖石——了解需求,才能精准供给。
他坐回桌边,就着昏暗的灯光,重新翻开笔记本,拿起笔。
笔尖在纸上滑动,不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开始勾勒线条,建立联系:
后山野茶→老树古茶→有机茶园试点→合作社模式→品牌包装→对接高端市场……
土西红柿特色→优选品种→规模化种植→引进农业技术员→与生鲜电商或大型超市建立订单农业→打造“老槐树沙瓤番茄”地理标识……
产业有了,就需要人。
加工厂、包装车间、物流管理、合作社运营……这些都能提供就业岗位。
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会不会被吸引回来?
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的问题,会不会得到缓解?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笔下的线条和文字也越发密集。
这不是空想,而是基于现实条件和潜在资源的推演。
土地政策、启动资金、技术支撑、市场渠道、村民动员……
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通盘考虑,也都存在着挑战。
窗外,夜风似乎大了些,吹得院里的老槐树枝叶簌簌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耳语。
所有的矛盾、算计、期待、阴谋,都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河,
在这表面宁静的夜晚疯狂蓄势。
而明,就是所有河道交汇、洪水喷涌的时刻。
陆云峰继续在本子上书写:
上午般,福伯联系的旺达集团项目总监唐韵诗会到。
只有一个时,需要敲定具体意向。
他停下笔。
唐韵诗,会是怎样一个形象,谈判风格偏好?
他在名字下,做了标注。
上午九点后,鑫盛公司的人会来“摊牌”。
如果旺达集团有意,就可以直接对对碰。
之后,石健会“陪同”赵县长的检查团“适时”出现。
镇里的马胜武、钱有亮等人必然在场。
或许,还有别的“惊喜”……
以石健的人做派,肯定还会有别的花招?
陆云峰停下笔,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闭目养神几个时。
他关疗,躺到那张硬邦邦的行军床上。
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紧张,不是忧虑,而是一种一切了然于胸、静待风云变幻的从容。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前一刻,门口传来安魁星压得极低的嘟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给他听:
“老大,本来……有个事想和你报告,但看你今这么焦头烂额的,就……”
没等他完,陆云峰眼也不睁,直接抛出一问:“找好了?”
安魁星扑腾一下坐起,行军床不堪重负地咿呀了一声。
黑暗中,他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睛,“老大,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陆云峰这才缓缓睁开眼:“你办事的风格,我能不知道?”
“在完成任务之前,你不会把半吊子的情况,向我报告。”
“我去,老大,你这脑袋,简直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吧。”陆云峰打断他。
安魁星站起来,扳着手指头:“我昨傍黑跟我那战友了之后,他立马就让他的总厨联系了一下。”
“还真巧了,正好他师兄弟刚从外地回来,有一整套班子,炒锅、砧板、凉菜、面案都齐活,随时能上岗。”
陆云峰满意地点点头,“好,等咱们忙完这里,回去到你战友的店里,试试厨。”
“好嘞,老大!”
安魁星在黑暗里满意地咧了咧嘴,躺回到行军床上。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远处零星的灯火,又熄灭了一两盏。
整个村庄沉入沉睡,或者,沉入风暴来临前最后那点虚假的宁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宁静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明,太阳照常升起时,冰层碎裂,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这场较量的风暴眼,此刻正躺在这间简陋的村委会办公室里,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驻村调眩
他叫陆云峰。
他承诺过,不解决问题,就不走。
现在,他要用行动证明,这个承诺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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