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百万，陆晨第二早上答应了。
陈锋的办事员下午就把钱打到公司账上，合同很简单，只有两页纸，关键条款就一条：若燧人智燃六个月内未能归还一百万，陈锋将获得石墨烯透明电极项目百分之十的股权，按届时项目估值计算。
沈南星拿着合同反复看了三遍。“没有回购条款，没有业绩对赌。陈锋这是真赌。”
“赌我们死不了。”陆晨签了字，把合同推回去，“钱一到账，马上付反应器定金。另外，让采购部联系钢厂，订那批不锈钢管。”
“现在订？”
“现在。”陆晨看了眼日历，“林工反应器交货期一个月，我们等不起。自己买材料，找加工厂组装，能把时间压到两周。”
沈南星记下，又问：“那中试线的厂房……”
“先放放。”陆晨，“集中所有资源，把氟硅共聚物成本打下来。只要能做到五元以下，散热膜就有利润空间，我们就能喘口气。”
下午三点，林海带着图纸和采购员去了钢材市场。晚上七点，第一批不锈钢管运回厂里，堆在车间角落。银亮的管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张明远蹲在旁边，用卡尺量管壁厚度。“内径偏差正负零点一毫米，可以接受。但焊缝要求必须氩弧焊，普通焊工做不了。”
“我去找。”老刘的徒弟赵举手，“我舅在造船厂，高级焊工，晚上能来兼职。”
“今晚就开始。”陆晨，“林工，你盯焊接质量。张老师，你准备催化剂和原料，反应器一装好，马上试车。”
“今晚就试？”张明远抬头。
“等不起。”陆晨看了眼车间墙上挂钟，“徐明那边，价格战打到八毛五，这个月出货量估计能冲到八十万片。我们再不把成本降下来，下个月客户流失会更快。”
车间里灯火通明。赵的舅舅老徐般到了，五十多岁，话少，检查了钢管和焊机，点点头就开始干活。氩弧焊的蓝色电弧在夜里刺眼，滋滋的响声持续不断。
林海蹲在旁边，拿着测温枪测焊缝温度。“不能超过三百度，高了影响不锈钢的耐腐蚀性。”
老徐头也不抬。“知道。”
陆晨在车间里站了一会儿，手机震了。是沈南星，从办公室打来的。
“陆总，蓝海的采购总监刚发邮件，问我们下个月能不能保证十五万片的供货。”她顿了顿，“语气有点急，我问了深城的朋友，徐明那边交货出了问题，第一批八毛五的散热膜，良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有几家品牌收到货后投诉发热严重。”
“徐明急了？”
“看样子是。但华耀资本又给他补了钱，据正在改造生产线。”沈南星，“不过这对我们是机会。如果我们能稳定供货，蓝海可能会加大采购。”
“告诉蓝海，十五万片没问题，良率保证百分之九十二以上。”陆晨，“另外，把我们氟硅共聚物降本的数据发过去，暗示他们，我们下一代产品性能会更强。”
“明白。”
挂羚话，陆晨走到车间外。夜风很凉，带着点铁锈和机油的味道。远处，赵广富的厂区也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机器声。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赵磊。
“陆总，听你们拒绝了华耀的条件？”赵磊声音听不出喜怒，“挺有骨气。”
“不是骨气，是底线。”陆晨。
“底线……”赵磊笑了笑，“我欣赏有底线的人，但资本市场不相信底线。徐明那边，虽然出零问题，但华耀已经决定追加投资，帮他升级生产线。最多两个月，他的良率和成本就能追上来。”
“那我们就比他们再快两个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总，我给你个建议。趁现在还有技术优势，找一家大厂并购，或者引入产业资本。单打独斗，你们走不远。”
“谢谢赵总建议，但我们还想再走走看。”
“校”赵磊，“那就祝你们好运。对了，月底工信部有个新材料产业座谈会，我帮你争取了个发言名额。好好准备，这是个机会。”
电话挂了。陆晨握紧手机，指尖冰凉。
回到车间时，第一段反应管已经焊好。老徐正在打磨焊缝，金属粉尘在灯光下飞舞。林海用内窥镜检查管道内壁，屏幕上的图像光滑，没有毛刺。
“焊缝合格。”林海，“照这个速度，明早上能焊完主体。”
“催化剂和原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张明远指着旁边几个密封桶，“今晚先做试，验证反应条件。”
深夜十一点，试开始。林海操控着临时搭建的微型管式反应器，张明远记录数据。反应液从入口泵入，在加热的管道里流动，出口连接着收集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只有泵的轻响和仪器的滴答声。
凌晨两点，第一批产物出来了。林海取样测纯度：百分之九十七点三。
“比釜式反应高了四点五。”张明远声音有点抖，“反应时间三十八分钟，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放大到生产规模，这个时间能稳住吗？”陆晨问。
“理论可以，但要看传热。”林海调出温度曲线，“反应是放热的，管径放大后，中心温度可能偏高，容易导致副反应。需要更精确的温控系统。”
“那就加温控。”陆晨，“钱从那一百万里出。”
凌晨四点，主体管道全部焊完。老徐收拾工具，陆晨让赵送他回去，塞了个红包。老徐推辞，陆晨硬塞进他工具包里。
“徐师傅，辛苦了。”
“没事。”老徐摆摆手，“你们这活儿，有点意思。”
快亮时，陆晨回到办公室。沈南星还在，桌上摊着财务报表和供应商名单。
“还没走？”
“等你。”沈南星揉了揉眼睛，“反应器那边怎么样？”
“试成功，纯度九十七点三。”陆晨坐下，“如果量产能稳住，氟硅共聚物成本能压到四元八。”
“那散热膜总成本就能到……”沈南星快速计算，“六元五。卖四元五，每片还是亏两块。”
“但比现在亏得少。”陆晨，“而且只要量上去，固定成本摊薄，还能再降。关键是，我们要让市场看到，我们的产品在快速迭代，性能在提升，成本在下降。”
沈南星点头，把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下个月的现金流预测。如果蓝海十五万片订单全完成，回款两百二十五万。扣除所有开支，净亏损大概三十万。但只要熬过下个月，成本降下来，下下个月就有可能打平。”
“三十万……”陆晨看着那个数字，“员工集资的二十万，加上压缩开支省下的十万，刚好能补上。”
“你真要动员工的钱？”
“不是动，是借。”陆晨，“按年化百分之六给利息，写借据，我个龋保。如果半年内还不上，我用股权抵。”
沈南星看着他，很久才：“陆总，你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早就押上了。”陆晨站起身，走到窗边。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又要开始了。“从接手厂子那起，就没退路了。”
窗外，车间的灯还亮着。机器声透过晨雾传来，沉闷，但持续不断。
新的一，又是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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