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里插满烟蒂。
凌晨三点，办公室还亮着灯。陆晨盯着电脑屏幕，专利文案写了十一页。光标停在“权利要求书”部分，闪烁。
手机震动。张明远的短信：“浆料配方优化数据已发邮箱，产率提升至23%，导电率稳定在9.0x10^5。散热膜初步结构图附后。”
陆晨点开附件。图表和数据流涌进视线，他扫了一遍，回拨过去。
“张老师还没睡？”
“睡不着。”张明远声音里有熬夜的沙哑，但透着力，“散热膜的关键是粘合剂。普通硅胶导热系数太低，要用石墨烯填料改良。我这有个思路……”
“写到专利里。”陆晨打断他，“三项专利：石墨烯浆料制备工艺、石墨烯复合电极应用、石墨烯散热膜结构。明早九点，专利代理来厂里取材料。”
“来得及？”
“必须来得及。”
挂断电话，陆晨继续敲键盘。窗外的虫鸣渐渐稀了，色从墨黑透出点深蓝。系统面板的倒计时悬在视野角落：615时22分。
还剩六半。
上午般，王建国推门进来，端着搪瓷缸。“食堂煮的粥，趁热喝。”
陆晨接过缸子，粥还烫。他吹了吹，问：“税务稽查那边有动静吗？”
“我托人打听了，赵广富的舅子只是普通科员，这次稽查是例行抽查。”王建国压低声音，“但账目上……老陆总在的时候，有些招待费没票，走的其他科目。”
“多少？”
“两年下来，大概八万左右。”
陆晨喝了一口粥。“把这些凭证单独拿出来，金额抹平，用我的私人账户补进去。今下班前做完。”
“这钱……”
“从我工资里扣。”陆晨放下缸子，“另外，下午银行的人来，带他们看mp3生产线和新材料实验室。贷款申请材料准备好了？”
王建国点头，又犹豫。“晨，咱们刚有点起色，又贷款？”
“不贷款，接下来的订单吃不下。”陆晨站起身，活动发僵的脖子，“晚上我约了蓝海科技的人，谈电池订单。成了，得垫资百万生产。”
王建国倒吸口气。“百万？厂里现在所有能动用的，加上金辉的尾款，也才四十万不到。”
“所以需要贷款。”陆晨走到窗前，看着工人陆续进厂，“也所以，专利必须尽快下来。那是我们唯一能抵押给银行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刘探头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厂长，注塑机的加热板坏了，得换。供应商报价三千二，但货要等三。”
“不能等。”陆晨抓起外套，“带我去车间。”
注塑机停在生产线中段，操作工围着。陆晨蹲下，检查加热板接口。焦黑的痕迹，线路烧了。
“备用件呢？”
“去年就用完了。”老刘蹲在他旁边，“这机器型号老，配件不好找。”
陆晨盯着烧焦的接口，忽然起身。“找电工，把隔壁那台报废机的加热板拆下来。型号应该一样。”
“那台是彻底坏了——”
“加热板不一定坏。”陆晨已经开始往外走，“拆下来测。二十分钟，我要机器重新转起来。”
老刘愣了愣，追上去。“厂长，万一拆坏了……”
“坏了就停产，停产就违约，违约就破产。”陆晨脚步没停，“拆。”
车间里响起工具碰撞声。电工爬上报废机，拧螺丝。老刘在底下接着。陆晨站在一旁，看着手表。
十五分钟后，加热板拆下来了。万用表测通断——正常。
“装上。”陆晨。
又二十分钟。螺丝拧紧，线路接好。老刘合上电闸。机器嗡鸣，加热指示灯亮起，温度表开始爬升。
操作工按下启动键。塑料颗粒熔融，注入模具。十秒后，白色外壳顶出来，完整，光滑。
生产线重新流动。
老刘抹了把汗，看向陆晨。年轻人站在传送带旁，侧脸在车间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很定。
“厂长，你以前修过机器？”
“没修过。”陆晨转身往外走，“但我知道，机器坏了，要么修，要么换。没第三个选择。”
下午两点，专利代理准时到了。
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公文包鼓鼓囊囊。陆晨把三份打印好的材料推过去。“加急申请，费用按双倍付。”
代理翻开材料，看了几页，抬头。“陆总，这技术……是你们自主研发的？”
“是。”
“国际专利呢？考虑pct途径吗？”
“先国内，再国际。”陆晨，“代理费我预付一半，剩下的等受理通知书下来结清。有问题吗？”
代理推了推眼镜。“技术内容我需要带回去详细看，但初步判断，创新性很强。不过……”他斟酌词句，“这类前沿材料专利，审查周期可能很长，而且容易遭到异议。”
“那是以后的事。”陆晨起身送客，“我要的，是七之内拿到受理号。”
代理拎着公文包走了。王建国走进来，压低声音。“银行的冉了，在会议室。”
陆晨整理了下衬衫领子。“让他们看生产线，看实验室，但别让进柴房。张老师那边打过招呼了？”
“好了，只展示已经公开的样品和数据。”
会议室里坐着两个人。年轻的是客户经理，年长的是信审科长。茶已经泡好，热气袅袅。
陆晨走进去，握手，坐下。没寒暄，直接打开投影仪。
“这是金辉电子的订单合同，已交付五百台，回款周期十五，逾期罚息千分之五。”ppt翻页，“这是蓝海科技的合作意向，初步需求五万片电池，单品价格三十八元，总金额一百九十万。这是我们的石墨烯浆料专利草案，以及江州大学的检测报告。”
信审科长戴着老花镜，一页页翻看材料。客户经理在旁边记录。
“专利还没下来。”科长抬头。
“受理通知书七内到。”陆晨，“专利价值，张明远副教授可以出具评估意见。他是我们公司的首席科学家。”
“贷款用途？”
“采购原材料，支付蓝海订单的预付款和生产成本。”陆晨调出预算表，“总需求一百二十万，我们自有资金四十万，申请贷款八十万，期限六个月，用专利受理通知书和订单合同质押。”
科长沉默了一会儿。“利率上浮百分之三十，先息后本。同意，我就回去上会。”
“可以。”陆晨没还价，“最快多久放款？”
“材料齐全，三。”
“好。”
送走银行的人，陆晨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闭眼。系统倒计时：68时11分。
手机震了。李明发来短信：“晚上般，江南春二楼‘听雨轩’。陈锋不喜欢迟到。”
陆晨回：“准时到。”
他睁开眼，打开抽屉，取出父亲留下的那个铁海翻开账本，找到李国平的电话。
拨号。
响了五声，接通。“喂？”
“李叔，我是陆晨，陆振华的儿子。”
电话那头顿了顿。“晨？你爸的事……节哀。有事吗？”
“想请您帮个忙。”陆晨语气恭敬，“厂里最近接了笔大单，但有些本地关系不太顺畅。想请您周末吃个便饭，介绍几位朋友认识。”
沉默几秒。“周末我值班。下周二吧，地点你定。”
“谢谢李叔。”
挂断电话，陆晨把手机扔在桌上。窗外传来下班的铃声，工人陆续走出车间。王建国敲门进来。
“晨，晚上谈判，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陆晨站起来，“你看好厂里。另外，让财务准备二十万现金，明我要用。”
“二十万？这——”
“周大海的款，提前还。”陆晨拿起外套，“利息照付。告诉他，以后晨光的塑料件，换一家供应商。”
王建国张了张嘴，最后点头。“明白了。”
江南春茶楼，古色古香。
服务生领陆晨上二楼。走廊尽头，‘听雨轩’的门开着，里面传出谈话声。
陆晨走进去。李明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茶海旁。男人穿poLo衫，手腕上戴着串檀木珠子，正用镊子夹茶杯。
“陆厂长来了。”李明起身介绍，“这位是蓝海科技采购总监，陈锋陈总。陈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陆晨。”
陈锋抬头，打量陆晨一眼，没起身。“坐。”
陆晨坐下。服务生上前倒茶，他摆摆手。“我自己来。”
他提起紫砂壶，烫杯，洗茶，冲泡。动作不花哨，但稳。陈锋看了他几秒，嘴角扯了扯。
“陆厂长年轻有为。”
“陈总过奖。”陆晨把茶杯推过去，“样品电池，陈总测试过了？”
“测了。”陈锋抿了口茶，“续航提升百分之四十，快充时间缩短一半。数据不错。但李经理，你们厂以前是做mp3的？”
“现在也做。”陆晨，“但新材料是独立公司运营，首席科学家是江州大学的张明远副教授。专利已经提交。”
陈锋放下茶杯。“专利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能不能稳定供货五万片，能不能保证良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能不能接受账期九十。”
“能供货，能保证良率。”陆晨，“但账期不校”
陈锋挑眉。
“蓝海现在现金流紧张，供应商账期普遍拉长到了九十。”陆晨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静，“但我的浆料配方成本比现有供应商高百分之十五，我需要资金周转。”
李明朝陈锋使眼色。
陈锋笑了，带着点嘲弄。“陆厂长消息很灵通。但规矩就是规矩，蓝海所有供应商都是九十账期。”
“所以我可以不做供应商。”陆晨。
茶室里安静了。
“什么意思？”陈锋眯起眼。
“我做代工。”陆晨放下茶杯，“蓝海提供电芯和壳体，我提供石墨烯浆料和改性工艺，在你们指定的封装厂生产。我收加工费，每片八元。预付百分之五十，交货付清尾款。”
陈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八元太贵。现在封装厂加工费一片才五块。”
“但他们的电池，续航提升不了百分之四十。”陆晨从包里拿出测试报告，推过去，“这是第三方数据。陈总可以算笔账——同样容量的电池，用我们的方案，手机可以标‘超长续航’，售价能上浮一百到一百五十元。多卖的利润，远不止每片三块的加工费差价。”
陈锋翻开报告。李明凑过去看。
“另外，”陆晨补了一句，“如果蓝海愿意签独家协议，我可以把加工费降到七元。条件是，蓝海明年至少采购五十万片。”
陈锋抬头。“你产能跟得上？”
“现在月产能五万片，资金到位，下个月可以扩到二十万片。”陆晨，“如果订单稳定，三个月内建新厂。”
陈锋合上报告，靠在椅背上。他盯着陆晨看了很久。
“年轻人，胃口不。”
“饿过的人，才知道该吃多少。”陆晨。
陈锋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笑。“预付百分之五十，交货付清。独家协议签一年，首年保底采购三十万片。加工费七块五。同意，现在就拟合同。”
陆晨伸出手。“合作愉快。”
握手。陈锋的手掌厚实，有力。
李明松了口气，开始倒茶。茶香氤氲里，陈锋忽然问：“陆厂长，你那石墨烯技术，还能用在别的地方吗？”
“散热，传感器，复合材料。”陆晨，“但饭要一口一口吃。”
“有意思。”陈锋掏出名片，递过来，“下周我来江州看厂。如果真像你的，蓝海后面还有大把订单。”
三人又聊了半时。敲定合同细节，约定下周验厂时间。走出茶楼时，已经晚上十点。
李明送陆晨到车边。“陈锋这人脾气硬，但话算数。合同签了，钱很快会到账。”
“谢谢李经理牵线。”
“别谢我。”李明摆摆手，“我是看好你。赵广富那边……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陆晨拉开车门，“李经理，金辉后续的mp3订单，我想涨价百分之十。”
李明一愣。
“因为我会用石墨烯材料改进外壳，提升散热和强度。”陆晨，“样品下周给你。”
车子驶入夜色。陆晨看了眼手机，银行客户经理发来短信：“贷款申请已过会，后放款。”
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主线任务【绝地求生（二）】进度更新：已锁定订单金额190万元，待签约。
任务完成度：65%。
倒计时还在走：64时33分。
专利，还剩六。
他踩下油门。路灯的光在挡风玻璃上划过，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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