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唯有风卷着戈壁的沙砾，发出细碎的呜咽，以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
千名火罗骑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惊恐地望着那片被瞬间清空的修罗场，以及马背上那个玄衣墨发、宛如降世魔神般的男人。
他仅仅出了一招，甚至看不清是如何出手的，数十名最勇猛的同袍便已化为齑粉！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魁梧的火罗将领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握着弯刀的手青筋暴起，却再也喊不出一个“杀”字。
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和喉咙。
老祭司手中的白骨权杖“哐当”一声掉落在沙地上，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裴寂，嘴唇哆嗦着，用火罗语喃喃道：“不是凡人……是魔……是神……”
裴寂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甚至连气息都未曾有丝毫紊乱，凤眸淡漠地扫过噤若寒蝉的火罗军队，最后落在那失魂落魄的将领和老祭司身上。
“滚。”
依旧是那个字，却比之前更冷，更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通牒。
这一次，再无人敢质疑。
那魁梧将领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调转马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一个音节，声音却嘶哑变形。
残余的火罗骑兵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着主将，如同潮水般向后溃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樱
不过片刻功夫，千军万马便消失在沙丘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片刺目的暗红。
队伍中的众人，虽然早已见识过自家王爷的强大，但如此轻描淡写便震慑退千军万马的场景，依旧让他们心潮澎湃，望向裴寂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楚曦轻轻舒了口气，拍了拍裴寂的手臂：“走吧。”
她并非嗜杀之人，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麻烦，自然最好。
裴寂低头看她，眸中的冰寒瞬间消融，化为一丝暖意，微微颔首：“嗯。”
队伍再次启程，绕过那片血腥之地，速度加快，力求尽快离开火罗国的势力范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们即将彻底离开这片区域，踏入相对安全的商道时，侧前方的沙丘上，再次出现了人影。
这一次，人数不多，仅有十余骑。
但装扮却与火罗国人截然不同。他们身着靛蓝色与白色相间的劲装，外罩轻便皮甲，头上戴着插有苍鹰翎毛的皮帽，面容轮廓深邃，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彪悍与野性。
为首者是一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曦这支队伍。
他目光扫过队伍成员精良的装备、沉稳的气势，最后定格在共乘一骑的楚曦与裴寂身上。
尤其是在看到裴寂那深不可测的气度以及楚曦那清冷绝艳的容颜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与探究。
“站住！”年轻男子开口，的竟是颇为流利的官话，虽然带着些许异域口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从火罗国的禁地方向出来？方才那边的动静，与你们有关？”
他的语气带着审视与命令，姿态高傲。
裴寂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刚打发走一群苍蝇，又来了几只烦饶蚂蚱。
他懒得理会，径直策马前行，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
那年轻男子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他身为西羌王子，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十余骑立刻散开，呈半扇形，隐隐挡住了去路，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我乃西羌国王子，赫连战！”年轻男子朗声报出名号，带着几分自矜，“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休怪本王子的弯刀不认人！”
西羌？
楚曦心中一动。
这是位于火罗国以西、势力更为强大的一个西域王国，以骑兵骁勇善战着称，与朝素来有贸易往来，但也时有摩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的王子。
裴寂终于勒住马缰，抬眼看向赫连战，目光平静无波，却让赫连战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与你何干？”裴寂的声音冷淡，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赫连战被他这态度激得火起，但触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又强行将怒气压下。
他不是蠢人，这支队伍显然不简单，尤其是这对男女，气度非凡，绝非普通商旅或使者。
而且，他们刚从赤焰山方向出来，那里是火罗国的圣地，也是他此次暗中潜入火罗国边境想要探查的目标之一。
“赤焰山乃西域禁地，火罗国视若神明。”赫连战盯着裴寂，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你们擅闯禁地，引发异动，如今火罗国边境戒严，大军调动，难道不该给西域诸国一个交代？”
他这话，隐隐有将事态拔高，代表西域诸国质问的意思。
楚曦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这位西羌王子，倒是有几分心机，懂得借势。
她轻轻按住裴寂的手，示意她来应对。
她目光迎向赫连战，清冷开口：“赫连王子多虑了。赤焰山异动，呢脉自然变化，与我等无关。至于交代……”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朝之事，何时需要向西羌交代了？”
她并未表明身份，但话语中那份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凌驾于西域诸国之上的气势，却让赫连战心头一震。
朝！
他们果然是来自那个庞大的东方帝国！
赫连战眼神闪烁，心思急转。
朝使者出现在赤焰山，绝非偶然。
联想到近日赤焰山那冲的光华与之后归于平静的异象，以及火罗国如临大敌的反应……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
难道，赤焰山的变故，与这两人有关？
他们平息了那里的“神怒”？
若真如此，这两人在朝的身份，恐怕极高！
尤其是这男子，方才那震慑火罗军队的恐怖实力……
想到这里，赫连战脸上的倨傲收敛了几分，但探究之意更浓。
他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朝上使，失敬。本王……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赤焰山关系西域安定，不得不谨慎。不知二位上使尊姓大名？前往赤焰山所为何事？”
他改变了策略，试图套取信息。
裴寂早已不耐，若非楚曦按着，他早已出手将这聒噪的王子连同他的随从一并清理。
他冷冷地瞥了赫连战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让开。”
依旧是两个字，却比之前对火罗人的，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杀意。
赫连战脸色一白，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身后的随从更是如临大敌，几乎要拔刀相向。
楚曦知道裴寂的耐心已到极限，也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她淡淡地看了赫连战一眼，那目光清澈却极具穿透力：“赫连王子，好奇心太重，并非好事。我等归程在即，不便久留。告辞。”
完，她不再看赫连战难看的脸色，对裴寂轻声道：“我们走。”
裴寂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四蹄腾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接从西羌骑兵让开的缺口（或者，是被裴寂气势逼开的缺口）中冲了过去。
队伍紧随其后，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将赫连战一行人甩在身后。
赫连战僵在原地，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
他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
“王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一名心腹随从忍不住问道。
赫连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与不甘，沉声道：“不然呢？你想去试试那男饶手段？”
他回想起方才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后背依旧有些发凉。“立刻传信回国，将今日所见所闻，详加禀报！尤其是那对男女的样貌特征！朝……恐怕要出大事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两个饶出现，或许会搅动整个西域，乃至下的风云！
而此刻，疾驰的乌骓马上，楚曦靠在裴寂怀中，微微蹙眉：“西羌王子出现在此，绝非偶然。恐怕西域诸国，都已注意到赤焰山的异动。”
裴寂揽紧她的腰，声音低沉而笃定：“跳梁丑，何足挂齿。若敢生事，灭了便是。”
他的话语霸道依旧，却带着绝对的底气。
魂契共生，实力大增之后，这下能入他眼者，已然不多。
楚曦闻言，莞尔一笑，将身体更放松地靠向他。
是啊，有他在身边，前方纵有万千波澜，又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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