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离岸,破开浑浊的河水,缓缓驶向江心。黛玉依旧扒在舱房的窗边,手指紧紧攥着冰凉的木框,指节泛出青白色。父亲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颤巍巍的黑点,融入了码头那片灰蒙蒙的背景里。
她舍不得眨眼,仿佛只要多看一刻,父亲的身影就能在心底刻得更深一些,那摇摇欲坠的牵念就能更牢一些。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祈求,祈求上垂怜,让父亲病体康健,让自己……还能有归来承欢膝下之日。
可方才码头石缝里那株野草的诡异景象,却不合时邑撞入脑海。一半焦黑如炭,一半青翠欲滴。那绝非寻常!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倏地钻进她六岁的心房:「是我的眼泪……是我的眼泪有问题!」
母亲病重时,她伏在床前哭泣,窗台那盆母亲最爱的兰草,似乎也是一夜之间萎谢了。当时只道是无人照料,如今想来……莫非也是因她?
「是我……是我克死了母亲吗?」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瞬间缠裹了她整个心神,「如今爹爹病着,我这一走,若是……若也是因我这不祥之身……」
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比离别的悲伤更甚。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窗外已然空荡的岸景。她慌忙抬手去擦,可那滚烫的泪珠已抢先一步,滴落在陈旧的木质窗沿上。
「嗒。」
轻微的一声。
黛玉惊恐地看去。那泪珠落处,深褐色的漆面竟快速斑驳、翘起,如同被岁月急速腐蚀,露出底下灰白的木纹。可紧接着,在那斑驳脱落处的旁边,一层滑腻、鲜绿的青苔状物质,又诡异地凝结、蔓延开来,生机勃勃得令人心头发瘆。
她猛地扭头看向船外。又一滴泪顺着腮边滑落,坠入船舷外的河水里。
刹那间,那一片河水仿佛活了过来,泛起一层灰绿交织、油亮而诡异的光晕,与周围浑浊的江水泾渭分明。那光晕中,似乎有无数细的泡沫生灭,带着一种病态的活跃。
「怪物……我果然是个会带来灾祸的怪物……」黛玉浑身冰凉,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看到自己滴泪造成的异状,那点残存的侥幸彻底粉碎。
这股微弱却迥异于凡俗的灵力波动,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本质上的奇异,如同静水中的涟漪,悄然扩散。
远处柳树下,盲眼琴师灵曦微微偏头,空洞的眼眶「望」向官船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力量的波动,比方才在码头上那次,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初生的、不受控的悲戚之意。
几乎是同时,码头下游不远处,一个正在河边青石上清洗竹篓里草药的青衣女子(苏苓),动作猛地一顿。她似有所感,倏然抬头,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黛玉的座船。她的视线掠过那泛着诡异油光的河面,最终落在船舱窗口那个的、苍白惊恐的脸上。
那孩子眼中蓄满泪水,周身萦绕着一股清冷、脆弱,却又引动着周遭草木生机紊乱的气息。
苏苓的眼神瞬间由锐利转为惊疑,继而浮现出深深的怜悯。她是绛珠草堂的主事,对草木精元、百花灵气最为敏福这女孩的泪,竟能同时引动「枯」与「荣」两种极赌力量?这是何等罕见又危险的禀赋!
船舱内,黛玉已猛地从窗边退开,仿佛那窗沿是什么噬饶毒物。她用手背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人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巨大的委屈、离愁,以及对自身「不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敢再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怕再引动那可怕的力量。
窗外,河水依旧东流。船舷旁那抹诡异的灰绿光晕渐渐淡去,最终消失无踪。唯有窗沿上那片斑驳与青苔交织的痕迹,无声地诉着方才发生的一牵
岸上,灵曦默默收回了「目光」,指尖在琴弦上无意识地轻抚。苏苓则低头看了看竹篓中那些因方才灵力波动而微微蔫掉的草药,轻轻叹了口气。
船,载着一个陷入巨大惶恐的女孩,以及她身上那初醒的、不被理解的秘密,驶向未知的命途。
喜欢十二花神人间劫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十二花神人间劫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