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继续轮转,光华落向那团最为怯弱黯淡的神魂——菱花花神无漪。其光球浅淡,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融于周遭的微光之中,正是那「懦弱无争」、「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的秉性根源。警幻仙子需引导这神魂,投入荣国府长房,贾赦那一脉,完成其作为贾迎春那「侯门艳质如蒲柳」般任人摆布命阅最后奠基。
她依例催动命册,那对应迎春的命格槽——虽无特定名号,却自然散发着一种沉滞、被忽视的气息——生出微弱的牵引之力。无漪的神魂应激,那团浅淡的光球,便如同水面上无根的浮萍,被动地、悄无声息地朝着荣国府东院、那属于贾赦的院落飘去。
贾赦院落,承袭着荣国公爵位的名头,内里却早已弥漫开一股贪婪、颓靡、唯利是图的气场。那是被不加掩饰的欲望与冷漠所浸染的土地。
无漪的神魂,携着那极致的怯懦,缓缓靠近这片属于它命定归宿的领域。
然而,就在其即将触及东院范围、那代表着贾赦一脉血脉的胎体所在时——
异变并非源于外力,而是发自那神魂最深处的本能。
那团浅淡的光球,在真切感受到贾赦院中那股强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贪婪与颓靡之气时,竟产生了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畏惧与排斥!那怯懦的本性,在此刻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化作了一种想要逃离危险的本能!
它一颤一颤地闪动光华,那原本就微弱的轨迹,竟在这本能的驱使下,硬生生发生了偏移!它如同受惊的兽,不敢投入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巢穴,方向一偏,阴差阳错地、朝着仅一墙之隔的荣国府西院,贾政那一脉的院落坠去!
更具体地,是坠向了西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名不受贾政宠爱、自身性格也颇为怯懦沉默的周姓姨娘房郑这周姨娘,在贾政后院中如同影子般存在,气息微弱,恰与无漪神魂的怯懦有着几分莫名的契合。
警幻仙子立刻察觉了这轨迹的「误坠」。
她的目光,先落向那东院贾赦处,又转向西院那周姨娘的陋室。指尖微动,本能地便要将其拨回「正轨」。
但就在法力将发未发之际,她停了下来。机在她心间迅速流转、推演。
此胎若生于西院,为一庶出之女,其母卑微怯懦,自身更无倚仗……日后,或因贾赦一脉子嗣不旺,或因其他缘故,被过继到东院,成为贾赦名义上的女儿……
推演至此,警幻仙子那万年冰封的容颜上,竟似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满意。
慈命运,岂非比直接生于东院,更添几重「身若浮萍、无所依傍」的悲凉?自幼在忽视中长大,骤然换至一个更为不堪的环境,那「二木头」的性子,岂非更能顺理成章?
她非但不予纠正,反而将错就错。甚至暗中引动命谱,为这层日后可能的收养关系,加上了一道无形的、强化其孤立与无援感的枷锁。
于是,那团浅淡的光球,再无阻碍,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姨娘腹中那一点微弱的胎元。融合过程,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连那周姨娘自身,或许都未曾明显察觉这命运悄然加诸的重担。
此番「误坠」,彻底塑造了迎春的境遇。她未能直接成为贾赦嫡出的女儿,而是先作为贾政不起眼的庶女,在宝玉、探春等的光彩下,更显黯淡。这自幼的忽视与边缘化,使得她怯懦的性子根深蒂固。而后那可能的过继,更让她如同物件般被挪移,在陌生的东院环境中,面对那如狼似虎的兄嫂(贾琏、王熙凤,虽非同房,却关系复杂)与昏聩贪婪的父亲,她连最后一点微薄的依靠(哪怕是名义上的生母周姨娘)也彻底失去。
她的悲剧,并非突如其来的风暴,而是从这最初的「误坠」开始,便如同缓慢渗透的寒水,一点点浸透了她生命的每一寸土壤,最终将她冻结成那具连痛呼都不会发出的、沉默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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