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太原。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灯火通明，气氛却森然得能拧出水来。
冈村宁次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一动不动。
他手中的指挥杆，尖端死死抵在黄河沿岸一个名为“黑风口”的区域，仿佛要将那块木头戳穿。
一名情报参谋屏住呼吸，快步走进，立正躬身。
“报告司令官阁下！黑龙联队已完成对黄河防线的最后一次武装侦察！”
冈村宁次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结果。”
“哈伊！”
情报参谋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
“八路军沈征所部，正如您所预料，已全部收缩至黄河一线，其工事结构异常坚固，采用了大量反斜面和内嵌式设计，常规炮击效果恐怕甚微。”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困惑与轻蔑。
“但是，我军侦察部队在长达一周的渗透中，并未发现任何重型火炮部署的迹象。可以确认，八路军的火力，依旧停留在迫击炮和少量山炮的水平。”
冈村宁次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沈征……你终究是个泥腿子出身的战术家，而非真正的战略家。”
他像是在对沙盘上那个看不见的对手话。
“你以为凭借坚固的工事，就能抵消皇军的炮火优势？你以为用血肉之躯，就能铸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长城？”
“真。”
冈村宁次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高级军官。
“传我命令！”
“‘海啸计划’，最终阶段，正式启动！”
“第一军、第十二军、驻蒙军，共计六个师团、四个独立混成旅团，于七十二时内，完成对晋西北根据地的向心合围！”
“命令航空兵团，对我黄河防线进行为期三的无差别轰炸！我要让那条河，被血染红！”
“此战，不接受俘虏，不留活口！”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让晋西北，寸草不生！”
“哈伊！”
指挥部内，一片肃杀的应和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这股狂热。
“司令官阁下，恐怕您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挺拔、佩戴着陆军大佐军衔的中年军官，在侍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他面容瘦削，眼神锐利，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严谨与傲慢。
“田中君？”
冈村宁次看到来人，严肃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欣赏。
来人，正是奉大本营之命，从本土紧急调来的华北方面军炮兵总顾问，被誉为“帝国炮魂”的陆军大佐，田中一郎！
田中一郎微微躬身，随即直起身，径直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黄河防线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粗劣的陶器。
“司令官阁下，对付一群连大口径榴弹炮都没有见过的土八路，动用如此庞大的兵力，是对皇军武力的浪费。”
他的话，让在场不少将领面露不悦，但无人敢反驳。
因为田中一郎，有这个资格。
他曾在诺门坎，指挥一个炮兵联队，用教科书般的炮火覆盖，让数倍于己的苏军炮兵阵地彻底沉默。
那一战，让他封神。
“哦？”冈村宁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田中的意思是？”
“给我一个重炮旅团。”
田中一郎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中是毋庸置疑的自信。
“再给我七十二时。”
“我将亲自为他们，上一堂关于‘绝望’的课程。”
“我会在七十二时内，将他们的防线，连同他们的意志，一同化为齑粉。”
冈村宁次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点头。
“好！我给你一个重炮旅团的指挥权，再给你一个步兵联队作为护卫。”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田中一郎抚摸着指挥刀冰冷的刀柄，看着沙盘上那个桨A3阵地”的标记，嘴角浮现一抹残忍的微笑。
“一群只知道挖土的鼹鼠，也妄想与雄鹰争锋？”
……
黄河防线，A3阵地。
寒风呼啸，卷起沙土，打在脸上生疼。
整个阵地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几声咳嗽。
鬼子的飞机这几跟苍蝇一样在头顶盘旋，侦察兵也不要命地往防线上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紧张”的味道。
新兵虎缩在猫耳洞里，借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在一张发黄的草纸上，用铅笔头吃力地写着字。
这是他参军后，写的第一封家书。
“爹，娘：”
“展信安。”
“俺在部队很好，吃得饱，穿得暖。班长和战友们都待俺很好。旅长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跟着他，俺觉得心里亮堂。”
“前些，俺们打了胜仗，缴获了好多东西。俺还学会了识字，‘中华’两个字，俺现在写得可好看了。”
“前两，李云龙团长给俺们送来了‘大宝贝’，就藏在后头的山洞里。俺偷偷瞅了一眼，黑乎乎的，跟个大蜂窝似的，可吓人了。王承柱营长，等这玩意儿一响，鬼子就得哭爹喊娘。”
“爹，娘，你们不用惦记俺。”
“鬼子要打过来了，听着动静不。俺不怕。”
“班长了，咱们身后，就是根据地，有千千万万跟你们一样的老乡。俺们要是退了，他们就没法活了。”
“俺还记得，参军那，您跟俺，好好打鬼子，给被鬼子杀害的三叔公报仇。俺记着呢。”
“这一仗，俺可能回不来了。”
“要是俺没了，别难过。就当俺，去给三叔公赔罪了。他一个人在那边，也孤单。”
“告诉二蛋，让他好好念书，将来当个有学问的人，别像俺一样，连信都写不通顺。”
“儿，虎子，叩上。”
写完最后一个字，虎把磨秃聊铅笔头心地收好。
他将信纸仔细叠成一个方块，贴身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那里紧挨着他的心脏，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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