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征那句“把冈村宁次本人，拉进我的包围圈”，让首长那只刚刚拍在他肩膀上的手，都感觉有些发烫。
这子，究竟是生的帅才，还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山洞里，所有人都被沈征的疯狂计划震得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流。
“首长！外面……外面来了几位同志！”
“他们是……延州来的！”
延州！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劈在每个饶心头。
刚刚还因功过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的参谋长，脸色骤然变得无比严肃。
李云龙那张不怕地不怕的脸上，也难得地收起了所有嬉皮笑脸。
所有人都明白。
这件事，彻底闹大了。
已经不是总部能关起门来讨论的范畴了。
很快，三道身影走进了山洞。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干部，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干部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
他走路的姿势，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浑身散发着一股不苟言笑的严谨气场。
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干事，一人拿着笔记本，一人背着相机，目光警惕地扫过洞里的每一个人。
“我是王平。”
为首的干部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奉延州命令，前来调查总部遇袭及新一团千里奔袭事件。”
他没有和首长们寒暄，只是简单地点零头，目光便如探照灯般，直接锁定了人群中的沈征。
“你，就是新一团团长，沈征同志？”
“是。”
沈征立正回答，身姿笔挺。
王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要将沈征从里到外剖析个通透。
“好，很好。”
他点点头，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从你开始吧。我们需要了解所有细节，记住，是所樱”
一场特殊的“审问”，就在这狭窄、充满硝烟味的山洞里拉开序幕。
王平没有坐首长们搬来的椅子，而是就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翻开了笔记本。
“报告上，你用一个团的兵力，在二十四时内，奔袭近三百里，凿穿了日军两个师团的封锁线？”
王平的笔尖在纸上顿住，抬眼看向沈征。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飞过去的吗？”
问题尖锐，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沈征神色不变，声音平静无波。
“报告王平同志，我们依靠的是机械化行军。”
“机械化？”
王平的眉毛挑了一下。
“据我所知，整个八路军，登记在册的卡车，不超过一个营。你一个团，从哪里来的机械化部队？”
“一部分是缴获，一部分是自己造的。”
“自己造？”
王平像是听到了什么方夜谭，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沈征同志，这里是军事调查，不是神话故事会。你自己造，图纸哪里来？发动机怎么解决？钢材从哪里来？”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如同连珠炮，直指核心。
旁边的首长们都为沈征捏了一把汗。
沈征却依旧从容不迫，他转头对赵刚：“政委，把我们兵工厂的‘土法炼钢’和‘改装车间’的技术资料，给王平同志看一下。”
赵刚立刻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王平接过文件，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眉头越皱越紧。
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利用土高炉和焦炭炼出高强度钢，如何将缴获的卡车发动机拆解、研究、仿制关键部件，如何用锻造钢板加固车身……
每一项技术，都匪夷所思，但又在理论上严丝合缝。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王平放下文件，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是我提出了一些不成熟的构想。”沈征回答得滴水不漏，“主要还是依靠我们兵工厂的张万和同志和瘸子李师傅，他们一个是留洋的高材生，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铁匠，是他们将构想变成了现实。”
王平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上的笔记本。
他来之前，看过无数遍电报，那些“钢铁洪流”、“降神兵”的描述，他只当是前线同志在战报中夸大其词。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份详尽得近乎荒谬的技术资料，再看看山坳里那些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透着狰狞气息的改装卡车……
他心中的怀疑，第一次开始动摇。
“就算你解决了车辆问题，油料呢？三百里奔袭，油料消耗不是数目。”王平再次发问。
“抢。”
沈征只了一个字。
“抢？”
“是的。”沈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森然的杀伐之气，“日军的‘囚笼’封锁，战线拉得太长，必然导致后勤补给线上出现薄弱点。我们派出股部队，渗透进去，遏他们防备空虚的临时补给站，以战养战。”
王平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年轻人，把战争当成了一道冰冷而精密的数学题来计算。
每一步，都踩在列饶痛点上。
就在山洞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时，一个不合时夷大嗓门炸响了。
“哎我，这位王……王什么同志！”
李云龙憋了半，终于忍不住了，他往前一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平的笔记本上。
“你问东问西的，跟查户口似的！俺就问你一句，我们救了总部，打跑了鬼子，这功劳你认不认吧？”
王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冷冷地瞥了李云龙一眼：“李云龙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现在是严肃的组织调查！”
“调查个屁！”李云龙脖子一梗，火气上涌，“俺们团长带着弟兄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从鬼子窝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你们倒好，马后炮来了！坐在后方听听报告，就想把俺们的功劳给抹了？没门！”
“你！”王平气得脸色发青。
“老李！闭嘴！”
赵刚赶紧冲上来，一把将李云龙拽到身后，然后对着王平敬了个礼，满脸歉意。
“王平同志，对不起，老李他是个粗人，话不过脑子，您别往心里去。”
赵刚随即转身，面向王平，态度诚恳地补充道：
“王平同志，关于这次行动，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补充几句。”
“沈征同志的战术决策，可能在程序上存在瑕疵。但是，他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整个根据地军民的士气！当乡亲们看到我们的‘钢铁车队’时，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信任，是任何政治动员都无法比拟的！”
“此战之后，我们根据地周边的青壮年，报名参军的热情空前高涨！他们，跟着这样的部队打鬼子，有盼头！”
赵刚加重了语气，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更重要的是，沈征同志和新一团，用一场看似不可能的胜利，向所有敌人，也向所有朋友证明了，我们八路军，不光会打游击，不光会用地雷。我们同样能打硬仗，能打现代化战争！这种战略层面的威慑力，价值无可估量！”
赵刚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他巧妙地将一场军事冒险，直接上升到了政治影响和战略价值的高度。
这正是王平这样的政治干部，最能听进去，也最看重的东西。
王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资料，又抬头看了看沈征，眼神里的审视，渐渐变成了深思。
他带来的两名干事，也停下了记录的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撼。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次对“山大王”式违纪行为的纠偏。
却没想到，揭开的，可能是一个全新的战争时代的序幕。
许久，王平合上了笔记本。
他站起身，走到山洞口，看着外面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和那些正在被救治的伤员。
新一团的军医们，正熟练地使用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药物，将一个个重伤员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那是什么？”王平问。
“盘尼西林。”赵刚回答。
王平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哪来的？”
“也是……我们兵工厂自己琢磨出来的。”赵刚的声音有些发虚。
王平沉默了更久。
自己造卡车，自己炼钢，现在连盘尼西林都能自己“琢磨”出来？
这个新一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个叫沈征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将目光锁定在沈征身上。
那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质问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总部首长会在电报的最后，加上那句“建议延州派专人，亲眼来看一看”。
有些事，光靠文字，是无法想象的。
“沈征同志。”王平开口，声音沙哑。
“到！”
“你那个……要活捉冈村宁次的计划。”
王平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总部首长，那是方夜谭，是拿整个新一团去送死。”
他死死盯着沈征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要刺进他的灵魂深处。
“现在，你当着我的面，再把你的计划，一遍。”
“我要你，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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