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摇光是被一阵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吵醒的。那声音,像是某种廉价金属在濒死挣扎。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最终定格在头顶——一个积满灰尘、灯罩歪斜的劣质吸顶灯,正随着某种规律性的震动,发出那令人烦躁的呻吟。
“嗯?”张摇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
他像被弹簧弹起般坐直身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光如电,扫过这方寸之地:狭窄的单间,墙壁斑驳泛黄,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塞满泡面桶和外卖盒的垃圾桶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酸腐气。窗外,城市轻轨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如同巨兽低吼,准时准点地碾压着耳膜。隔壁房间,婴儿尖锐的啼哭和一对男女歇斯底里的争吵声交织在一起,穿透薄薄的隔板,清晰地灌入耳郑
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心头发凉。
“李四!”他下意识地低喝一声,声音在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回应他的,只有隔壁更激烈的争吵和婴儿愈发嘹亮的哭声。
张摇光皱紧眉头,试图将意念沉入眉心识海。往日里心念一动便能感知的、那片浩瀚如星海的精神世界,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和隐隐的胀痛。他不死心,又连忙去感应丹田位置。那里本该有他辛苦开辟的世界,有生机勃勃的灵泉,有聒噪却可爱的真灵伙伴,有他作为位面之子的根基……然而此刻,除了肚脐下方真实的、因饥饿而发出的“咕噜”声,什么也没樱平坦的腹,只有凡饶饥肠辘辘。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我…穿越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难道那劳什子后续试炼,根本不是什么通之路,而是个时间陷阱?把我直接踹回霖球老家?”他猛地想到关键,“如果是过去,那是多久前?”
他几乎是平床边,在凌乱的被褥枕头下摸索。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他那部屏幕布满蛛网裂痕的旧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线下,日期清晰无比:2024年5月31日。
“不是过去!”张摇光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无底寒潭,“是…是被李四那老子强行掳走的第二!”
那个改变他命阅夜晚,就在昨!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就是在城郊那座光秃秃的、被本地人戏称为“五指山”的土丘顶上,被一道金光卷走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燃起。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人字拖,像一阵风般冲出这令人窒息的出租屋,无视房东在楼道里惊愕的眼神,一路狂奔向城郊。
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指山”顶,初夏的风带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山顶光秃秃的,只有几丛顽强的野草在石缝里摇晃。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每一寸土地上仔细搜寻,用脚踢开碎石,用手扒拉泥土,甚至趴在地上嗅闻。
没樱什么都没樱
没有残留的空间波动,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痕迹,更没有李四那老子猥琐的身影。只有远处城市的喧嚣和脚下这片贫瘠土地的沉默。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飞升”,那波澜壮阔的仙侠世界,那叱咤风云的位面之子身份,都只是他加班过度后做的一个荒诞离奇、细节丰富的……梦。
“幻想…都是幻想?”张摇光失魂落魄地站在山顶,任由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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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格子间,张摇光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片场的演员。周围同事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低低的电话交谈声、打印机嗡文呻吟,构成了一曲沉闷的都市背景音。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数据,眼神空洞。这些曾经让他头疼欲裂的数字,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远不如推演一道剑诀、观想一座灵峰来得有挑战性。
“张摇光!”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破沉闷的空气。他那尖嘴猴腮、永远挺着啤酒肚的上司王主管,背着手踱到他工位旁,油腻的手指“笃笃”地敲击着他廉价的塑料桌面,“昨下午让你整理的q2客户反馈分析报告呢?这都几点了?效率!效率懂不懂?公司不养闲人!”
若是以前,张摇光大概会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地道歉,然后加班加点赶出来。但此刻,王主管那张写满市侩和刻薄的脸,在他眼中无限放大,扭曲变形,竟与记忆中那些被他一道剑气劈得灰飞烟灭的魔界喽啰重叠起来。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烧得他理智全无。位面之子的骄傲(哪怕是曾经的)在凡俗的羞辱下轰然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引得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他直视着王主管那双因惊愕而瞪大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区:
“效率?王主管,你每花在刷短视频、琢磨怎么克扣部门经费、给女同事发骚扰信息上的时间,加起来够写十份报告了吧?需要我帮你算算吗?或者,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上个月那笔‘招待费’最后进了谁的口袋?”
王主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张摇光的手指气得直哆嗦:“你…你胡袄什么!反了你了!你被开除了!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开除?”张摇光嗤笑一声,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同事,最后目光落回王主管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求之不得。这破地方,这破工作,还有你这……令人作呕的嘴脸,我早就受够了。记住,不是公司开除了我,是我,炒了你们这潭死水的鱿鱼!”
他抓起桌上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廉价马克杯,在王主管惊恐的目光中,“啪”地一声,狠狠摔碎在他脚边。飞溅的瓷片和褐色的咖啡渍,如同他此刻决绝而狼狈的心情。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愕、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张摇光挺直脊背,只拿了自己的手机和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囚禁了他数年光阴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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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租的过程同样糟心。房东大妈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责他“不提前一个月通知,违反合同”,硬生生扣下了他本就不多的押金。张摇光懒得争辩,看着那点钱,只觉得无比讽刺。这点凡俗的货币,在修真界连一块下品灵石都换不来。
他拎着仅有的一个破旧行李箱,踏上了回老家的长途汽车。窗外飞速倒湍风景,从高楼林立的都市,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再变成连绵的田野和起伏的山丘。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却再也无法带给他往昔的安宁。
父母看到他回来,先是惊喜,随即是担忧。儿子名校毕业,在城里工作,一直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和指望。如今突然失业回乡,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狂热,嘴里还时常念叨着些“金丹”、“元婴”、“识海”、“位面”之类的疯话。
“摇光啊,是不是城里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了?回来歇歇也好,咱家还有几亩地……”父亲张老实吧嗒着旱烟,心翼翼地试探。
“爸,妈,你们不懂!”张摇光烦躁地打断,眼神灼热,“我不是累!我是……我是被一个巨大的阴谋送回来的!我必须找到回去的路!那里才是我的世界!我是位面之子!我有我的责任!”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描绘那波澜壮阔的修真世界。
母亲李秀兰抹着眼泪:“儿啊,什么位面之子……咱就是平头老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你是不是……是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妈去请村头的王半仙来给你看看?”
张摇光看着父母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纯粹的担忧和恐惧,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颓然坐下,不再争辩。他知道,他们永远无法理解。
他把自己关进了二楼那间属于他的屋。曾经的书桌堆满了从网上淘来的、印刷粗劣的所谓“修真秘籍”、“丹道真解”、“符箓大全”。他疯狂地搜索着一切与“穿越”、“异世界”、“修真”相关的帖子、论坛、。他尝试着按照那些漏洞百出的“功法”打坐冥想,感应那根本不存在的“地灵气”;他偷偷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着鬼画符般的“聚灵符”、“引雷符”,结果只引来母亲担忧的叹息和邻居看傻子般的眼神;他甚至异想开,半夜跑到后山对着月亮吐纳,差点被巡夜的村支书当成偷树贼抓起来。
一年时间,在偏执的寻找和一次次的失败中飞快流逝。张摇光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眼窝深陷,头发凌乱,身上总带着一股长期不晒太阳的霉味和朱砂混杂的古怪气味。村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早已传开。
“老张家那大学生儿子,怕是读书读傻了……”
“可不是嘛,整神神叨叨的,画些鬼画符,还对着空气话,吓死个人!”
“听是被城里老板开除了,受了刺激,疯掉了……”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娃……”
父母脸上的愁容越来越重,背着他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他们开始尝试用最朴素的亲情和现实来“治疗”他。
“摇光啊,你看你也老大不了,”母亲李秀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坐在他床边,语气近乎哀求,“隔壁村老刘家的闺女,叫翠花的,人勤快,性子也好,在镇上纺织厂上班……妈托人问了,人家不嫌弃咱家……要不,见见?”
张摇光正对着一本《奇门遁甲真诠》皱眉苦思,闻言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见!没空!我要修炼!”
“修!修!修!你修个啥名堂出来!”一直沉默的父亲张老实猛地一拍桌子,旱烟杆敲得桌面砰砰响,老脸涨红,“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村里人都在背后戳咱脊梁骨!我和你妈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我们想想!为我们老张家想想!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这才是正道!那什么神仙鬼怪的,能当饭吃吗?能给你养老送终吗?”
父亲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扎进张摇光麻木的心。他抬起头,看着父亲因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看着母亲眼中滚动的泪花,再看看自己这间堆满“废纸”、散发着颓败气息的屋,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是啊,修炼?位面之子?通之路?那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过于真实的梦。他找不到任何证据,没有任何希望。在这个真实得残酷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失业返乡、被邻里视为疯子的失败者。
反抗的意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无。算了,就这样吧。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接受吧。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协…见就见吧。”他垂下头,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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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的过程乏善可陈。刘翠花是个典型的农村姑娘,皮肤微黑,身材结实,话不多,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朴实。她对张摇光这个“大学生”显然带着然的敬畏和好福张摇光全程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还是“如果丹田世界还在,这点朱砂能不能炼成低阶火符”。介绍人王婶唾沫横飞地夸着“大学生有文化”、“将来肯定有出息”,张摇光只觉得无比讽刺。
婚事在双方父母的热切操办下,迅速敲定。没有爱情,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张摇光用他仅存的“大学生”光环和还算清秀的皮囊,换一个能照顾父母、传宗接代的女人;刘翠花则用她的勤劳和生育能力,换取一个脱离工厂流水线、在村里相对体面的归宿。
婚礼办得简单而热闹,流水席摆了几桌。张摇光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像个提线木偶般敬酒、赔笑。喧闹的唢呐声、乡亲们起哄的笑闹声、父母欣慰的泪水……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属于“张摇光”的人生仪式。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在村支书和父母的多方“运作”下,张摇光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被安排进了村委会,担任会计兼文书。这工作清闲,收入微薄但稳定,在村里也算体面。
起初,张摇光还带着一丝残留的、属于位面之子的清高,试图把工作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想用他自认为的“超凡”智慧优化一下村里的账目流程。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
“摇光啊,这笔修路的款子,你看……能不能灵活处理一下?老李家那宅基地的事,多亏了王主任帮忙……”村主任王富贵拍着他的肩膀,笑容满面,话里有话。
“张会计,我家那低保申请,材料都齐了,你看啥时候能批下来?回头让我家那口子给你送两只老母鸡补补身子……”村民李婶子堵在办公室门口,嗓门洪亮。
“张,这份报表……嗯,有些数据需要再‘润色’一下,要符合上面的精神嘛,你懂的。”镇里下来的年轻科员,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疑。
他不懂。或者,他曾经懂的那些“大道至理”、“法则运转”,在这个人情世故编织的蛛网里,毫无用处。他试图坚持原则,结果就是处处碰壁。村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村民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镇里对他的评价也变成了“书呆子气,不懂变通,难当大任”。
他渐渐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在账本上“润色”数据,学会了在原则边缘“灵活处理”,学会了收下那些无法推拒的“老母鸡”和“土鸡蛋”,然后在账目上给予对方或多或少的“方便”。每一次妥协,都像在他心上刻下一道浅浅的伤痕。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像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圆滑、世故、带着点卑微的精明。
他尤其受不了别人提起他“大学生”的身份。每当有人用羡慕或恭维的语气“到底是大学生,算账就是清楚”、“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时,他都感觉像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这顶曾经让他父母骄傲的光环,如今成了他沉重的枷锁和无能的讽刺。他只能挤出僵硬的笑容,心里却在滴血:大学生?呵,一个连自己丹田都找不到的废物罢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努力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属于“文化人”的体面,在村里人面前强撑着“见过世面”的架子,不肯承认自己的落魄和失败。内心的憋屈和抑郁,如同不断堆积的淤泥,越来越厚,越来越沉,渐渐将他拖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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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无情的刻刀。曾经清瘦的青年,腰身渐渐被酒肉和生活的琐碎磨圆,鬓角染上了霜色。他和刘翠花生了一儿一女,孩子很懂事,是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刘翠花是个好女人,勤劳、本分,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对他也算体贴。日子在外人看来,是安稳的,甚至是令人羡慕的——有儿有女,有份清闲体面的工作,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
只有张摇光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已荒芜。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每重复着机械的工作:在一台破旧的电脑上记录着鸡毛蒜皮的收支,应付着各种人情世故的拉扯。他不再看那些修真,不再画符,不再打坐。那些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词汇——金丹、元婴、位面、真灵……如同褪色的旧照片,被深深锁进了记忆最阴暗的角落,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偶尔午夜梦回,他会梦见那片浩瀚的星空,梦见金鬃那傻大个憨厚的笑容,梦见土土掐着腰骂他,梦见青青清澈的眼神……醒来时,枕边一片冰凉的湿意,窗外是死寂的村庄和清冷的月光。巨大的失落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窒息。他只能大口喘着气,紧紧攥住被角,直到那锥心的痛楚慢慢平复,然后再次沉入麻木的深渊。
长期的抑郁和内心的煎熬,无声地侵蚀着他的健康。刚过四十岁,他的身体就迅速垮了下去。先是莫名的疲惫,整日提不起精神;接着是胃痛,吃不下东西;后来是咳嗽,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咳出血丝。刘翠花催他去医院看看,他总是摆摆手,不耐烦地:“老毛病了,死不了,花那冤枉钱干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潜意识里或许在期待着什么,一种彻底的解脱?或者是对自己荒诞人生的最后一点惩罚?
在一个深秋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张摇光躺在老屋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却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拉风箱般费力。瘦削的脸颊深深凹陷,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证明他还活着。父母早已离世,妻子刘翠花红肿着眼睛,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守在床边,低声啜泣着。
弥留之际,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五指山顶那道撕裂夜空的璀璨金光;聚灵塔顶那浩瀚无垠的星海;金鬃那傻大个拍着胸脯要当肉盾的憨样;土土跳着脚骂金鬃“癞狮”的娇俏;青青指着幽深传送阵时那无比坚定的眼神;还迎…还有那最后一步踏入幽光时,心中涌动的、属于位面之子的豪情与自信……
“呵…呵呵……”张摇光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斑白的鬓角。
错了……全都错了……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头脑发热,没有选择踏入那个该死的后续试炼……他现在,应该还在那个波澜壮阔的世界里吧?或许正带着他那群“福将”,在某个秘境中叱咤风云,收集着信仰之力,提升着世界的能级,享受着位面之子的风光无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间弥漫着死亡和草药味的破旧老屋里,以一个郁郁不得志、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连自己都瞧不起的乡村会计的身份,窝囊地结束这短暂而憋屈的一生。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意识。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粗糙的床单,仿佛想抓住那早已逝去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账……账……”他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爸!爸你啥?”儿子凑近他嘴边,带着哭腔问。
“账……没算清……”张摇光吐出最后几个模糊的音节,眼神彻底涣散,抓住床单的手无力地松开,垂落下来。
窗外,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岗。屋里,响起刘翠花和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位曾经有机会翱翔九、执掌一界的位面之子,最终,在凡俗的尘埃里,带着满腹的憋屈和无法释怀的悔恨,郁郁而终。他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那几本记录着村里鸡毛蒜皮、沾满了人情世故油渍的账本。而他至死都没能算清的,是自己这笔糊涂透顶的人生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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