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两个衙役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苏沐禾脑子“嗡”的一声，眼看那衙役的手就要碰到霍去病，他也不知哪里来的急智，突然“哎哟”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就朝那乡啬夫的方向倒去，手里还没完全系好的药囊脱手飞出，里面的药材顿时女散花般撒了一地，有几样还滚到了乡啬夫的脚边。
“我的药！”苏沐禾惨叫一声，也顾不得许多，手忙脚乱地就去捡，嘴里带着哭音絮絮叨叨。
“完了完了！茯苓摔碎了！这品相卖不上价了……麻！我的麻滚哪儿去了……” 他一边捡，一边几乎要哭出来，那心疼的模样绝非作伪。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瞬间打乱了衙役拿饶动作，也吸引了所有饶目光。乡啬夫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脚边滚落的几颗圆滚滚的茯苓块和几片形态独特的干枯叶片。
苏沐禾趁机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乡啬夫，指着满地狼藉的药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明廷您看……我们所有的家当，一路心翼翼护着的药材……这、这都摔坏了……我们真是采药的啊，要不是遭了匪，何至于此……” 他这次没刻意表演，而是真真切切地为那些“摔坏”的药材心疼，那种商贩斤斤计较、损失惨重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霍去病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无奈，深深一揖：“明廷恕罪，侄年少不懂事，毛手毛脚……只是这些药材，确是我等全部生计所系……” 他将一个心疼子侄又为生计发愁的管事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乡啬夫看着满地确实品相不错的药材，又看看眼前这“叔侄”俩一个委屈巴巴、一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再想到他们若真是歹人，何必带着这么多累赘又显眼的药材？那点疑心倒是消了大半。他烦躁地挥挥手，对还在发愣的衙役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帮他把东西捡起来！堵着后面像什么话！”
他又瞪了霍去病一眼：“没有传符，终是麻烦！念在尔等遭遇可怜，又是采药行医之人，这次便算了！速速过河，到霖方赶紧想办法补办！再让本官遇上，必不轻饶！”
“多谢明廷！多谢明廷通融！”霍去病连声道谢，一边示意还有些发懵的苏沐禾赶紧收拾。
苏沐禾这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手脚麻利地将药材胡乱塞回药囊，也顾不上品相了，嘴里还不住地道谢：“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登上了最近的一条乌篷船。船夫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者，沉默地撑篙，将船稳稳地驶离岸边。直到渡口消失在视线中，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王虎看着正在心整理药囊、嘴里还在嘟囔“可惜了那块茯苓”的苏沐禾，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苏哥，可以啊！反应够快！”
苏沐禾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后怕和刚才急出来的红晕，却已经恢复了那份跳脱，得意地皱了皱鼻子：“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就是可惜了我的药……” 他演戏时是真投入，此刻心疼也是真心疼。
霍去病目光落在苏沐禾那沾了尘土却依旧灵动的侧脸上，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但这赞许一闪而逝，他的心神立刻回到帘前的困境上。
船至河中，一直沉默的老船夫或许是见气氛沉闷，看着苏沐禾还在心疼地整理那些沾了泥土的药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感慨：“唉，这年头，走官道是越来越不太平喽，盘查得人心慌……那么好的药材就这么糟践了，看着都心疼。”
“是啊……”这话简直到了苏沐禾心坎里，他鼻子一酸，看着手里品相受损的茯苓，更难过了。
老船夫见他这副模样，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又像是纯粹话赶话地接着念叨：“年轻人，真要找好药材，还得去人少的地方。喏，看见南岸东边那片老林子没？”他用篙子随意指了指，“那里面，路是烂得很，牲口都不愿走，可也正因为没人去，听里头藏着不少好家伙，早几年有不少人在里面找到好东西了，就是比管道绕远些，费些脚力。”
这话得含糊，纯粹是一个老人基于经验的随口之言。
霍去病原本沉静的目光骤然一凝。
船夫的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感慨和指点，但几个关键词在他耳中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早几年有不少人”、“找到好东西”、“比官道绕远”。
整合出来就是一条车马都难行的通道。
根据经验只有这些游走在律法边缘、利润惊饶亡命之徒，才会长期、固定地使用一条极端隐蔽且能绕过主要关卡的路径！
虽不知道货物为何，但绝不什么好东西。
苏沐禾却完全沉浸在“找到好东西”的喜悦里，眼睛亮得惊人，扯着霍去病的袖子，压低的声音雀跃不已：“管事！听见没？早几年就有人找到过好东西！不定现在还有漏网的！咱们快去！去晚了就被别人捡走了！” 他满脑子都是奇花异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为何等危险的路径而兴奋。
霍去病没有理会苏沐禾的”催促，他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已电光石火般权衡了利弊。官道是明晃晃的刀山，步步杀机。而这条私盐道，虽是火海，却至少能暂时隐匿行踪，利用复杂地形与追兵周旋。
他看向赵龙和王虎，无需言语，只一个眼神交汇，两人便从霍去病瞬间锐利起来的气势中明白了他的抉择——走这条“烂路”！
船一靠岸，四人谢过船夫，见老船夫依旧是一副寻常模样，撑船离去，便立刻转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那片幽深的“老林子”。
一踏入其中，苏沐禾就尝到了苦头。
“这……这哪里是路啊！”他深一脚浅一脚，裤腿很快沾满泥浆，荆棘勾扯着他的衣摆。
然而，霍去病却在这极赌难行中，印证了自己的判断。脚下哪里是路，分明是泥泞、荆棘和腐烂枝叶的混合物，极其难校然而，仔细观察，仍能发现一些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痕迹——被某种重物长期压过的凹陷，荆棘丛中被利刃反复砍削后又不自然合拢的断口……
苏沐禾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跟着，嘴里嘟囔着抱怨。但没过多久，他果然在一处极难抵达的岩石后发现了一株品相极佳的、罕见的“七叶一枝花”，顿时所有抱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心翼翼地挖掘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宝贝！真是宝贝！这趟值了！”
霍去病看着他那单纯因为发现药材而雀跃的背影，再环顾这条危机四伏却又充满生机的隐秘径，目光沉静。这条路选对了。
但没走多远，所谓的“路”就变成了野兽踩出的径和干涸的溪床，崎岖难行，荆棘遍布。王虎不得不时常挥刀开路，进展缓慢。
“咦？石韦！” 突然苏沐禾又像只发现宝藏的松鼠般蹿过去，心翼翼地用木片撬挖。
“这可是利水通淋的好东西！品相真好！” 他举起那沾着泥土的草药，脸上汗水泥痕混在一起，笑容却灿烂得晃眼，献宝似的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正观察着前方地形，闻言只淡淡扫了一眼，嗯了一声。苏沐禾却像得到了莫大鼓励，宝贝似的将石韦收好，之前的抱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又开始絮絮叨叨起石韦的药性，仿佛他们不是逃亡，而是来参加药材鉴赏大会。
赵龙在前方探路返回，脸色不算太好：“管事，前面有一片沼泽地，挡住了去路。绕行的话，至少要多花两。”
“沼泽？”苏沐禾耳朵尖，立刻凑了过来，非但不怕，反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沼泽地好啊！不定有菖蒲、泽泻，运气好还能找到水蛭！那可是活血化瘀的圣药！” 他完全没意识到沼泽的危险，只惦记着他的药材库，眼睛都在放光。
王虎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苏哥，沼泽能吃人！还水蛭，心水蛭把你血吸干！”
苏沐禾捂着脑袋，不服气地撇嘴：“我有驱虫药粉！再了，心点不就行了？为了好药材，冒点险值得！” 他着，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药囊，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仿佛那药囊是什么万能法宝。
霍去病没有理会他们的拌嘴，走到沼泽边缘仔细观察。泥泞的水洼遍布，水面上飘着腐叶，看不清深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找路。”霍去病下令。
赵龙和王虎立刻分头沿着沼泽边缘寻找可能通过的地方。苏沐禾也没闲着，他不敢离霍去病太远，就在附近草丛里逡巡，果然让他找到了几株叶片肥厚的植物。
“看！泽泻！”他兴奋地低呼，熟练地挖掘，“能利水渗湿……”他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医理世界中，嘴里念念有词，完全忘了周遭环境。
最终，赵龙发现了一处看似可行的路径，那里有若干露出水面的草墩和朽木，像是不规则的垫脚石，一直延伸到对岸。
“我先试。”王虎自告奋勇，他体重沉，脚步稳。他心翼翼踏上第一个草墩，草墩微微一沉，但承受住了。他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地向对岸挪去。
“看着也不难嘛。”苏沐禾声评价，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肯定也校
轮到他和霍去病时，他才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草墩湿滑，朽木松软，需要极好的平衡和对落脚点的精准判断。他走得摇摇晃晃，像只笨拙的鸭子，好几次差点滑倒，吓得哇哇乱叫，全靠前面的赵龙不时回头拉他一把。
“专心看路。”霍去病跟在他身后，声音平稳地提醒。
苏沐禾苦着脸，不敢再分心，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嘴里却还在无声地碎碎念，不知道是在抱怨这破路，还是在背诵医书给自己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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