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洞”中,时光在木晓全神贯注的恢复与楼主冷静的讲述中悄然流逝。洞内寒意依旧,但木晓的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虚弱飘摇变得沉凝、悠长。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稀薄灵气涌入,在《听雨心经》与《九锁镇灵诀》的引导下,流转于初步疏通的经脉,滋养着干涸的丹田,并缓缓与那新生壮大的淡灰力量、以及手背契约印记流淌出的微弱“秩序”之力交融,形成一种更加稳定、更具生机的内循环。
楼主的叙述,简洁而清晰,如同冰冷的刀锋,将沉睡期间外界的波谲云诡、阴谋算计、血腥杀戮,一一剖开,展现在木晓面前。叶琴三饶冒死揭发与险境,秦守拙的野心与“影蚀”的勾结,秦岳沦为祭品的惨烈下场,以及那最终降临于自身的、阴毒诡异的“血咒溯源”……每一件,都足以让普通修士心神动摇,恐惧丛生。
然而,木晓听完,眼中除了最初的震动与对同伴的担忧,更多的,却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与决绝。痛苦、背叛、阴谋、诅咒……这些早已不是他第一次面对。从“镇渊”秘库的追杀,到听雨楼中的质疑与构陷,再到秘境中的连番死战,他早已明白,这世道不会因你的弱与善良而给予丝毫怜悯。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唯有握紧手中的力量,变得更强,更硬,更狠。
“弟子明白。”他再次重复,声音比之前更加平稳、坚定,“楼主再造之恩,叶师姐、王珂、晚晴之情,木晓铭记于心。秦守拙、‘影蚀’之仇,必报。然当务之急,确是尽快恢复,掌控力量。不知弟子还需在此洞中恢复多久?外界局势,可容弟子稍作喘息?”
他问得很实际。契约印记的苏醒与力量的初步恢复,让他有磷气,但也深知自己距离真正的“恢复”与“掌控”还差得远。体内的伤势只是被楼主强行稳固、疏通了大半,本源依旧亏空,新得的力量体系更是需要水磨工夫去磨合、精炼。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去理解、消化契约印记苏醒带来的、对“秩序”与自身力量的全新感知。
楼主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锐利,心中微动。此子心性,确实远超常人。经历如此多磨难,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杂质尽去,锋芒内蕴。
“以你目前恢复速度,配合本洞寒气与‘秩序’余韵滋养,再有三五日,当可行动无碍,初步掌握新生之力,拥有自保之能。”楼主估算道,“至于外界局势……”
她略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洞壁,望向主峰之外。“秦守拙潜逃,与‘影蚀’勾连更深,其残余党羽虽被清查,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或受其胁迫、利诱者。‘影蚀’此次动用‘蚀奴’施展‘血咒溯源’,目标明确指向于你,明他们对你的关注与图谋已至不惜代价的地步。秦岳之死,或许只是开始。他们很可能在策划更大、更直接的动作。”
“至于叶琴等人,在‘问心阁’暂得保全,苏文若与陈长老亦在暗中看护。然‘影蚀’手段诡异莫测,难保不会对她们下手,以牵制于你,或逼你就范。地脉之中,近期亦有数次异常波动,似有外物试图渗透,或内部有人暗中接应。种种迹象表明,平静之下,暗涌已急。”
她看向木晓,语气转肃:“本座会将‘寒寂洞’外围禁制提升至最高,并加派人手暗中警戒。但‘影蚀’传承诡异,或有非常手段可短暂规避、干扰禁制。你在此处,并非绝对安全。需有随时应对突袭之准备。”
木晓心中一凛,重重点头:“弟子明白。定会抓紧每一刻恢复,并保持警惕。”
“此外,”楼主又道,指尖光芒一闪,一枚淡蓝色、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令牌出现在她手中,飘向木晓,“此乃‘玄冰令’,乃本座信物之一,亦是控制‘寒寂洞’部分核心禁制的枢纽。你且炼化,凭此令,你可一定程度上调动洞中寒气,形成防护,或短暂冰封自身,隐匿气息。危急之时,亦可以此令向本座发出最紧急的求援信号。然此令使用,消耗甚巨,且会暴露你的位置,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用。”
木晓郑重接过“玄冰令”,入手冰凉,却感觉其中蕴含着一股与“寒寂洞”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浩瀚的寒冰之力,以及与楼主一丝玄妙的联系。这无疑是楼主给予的又一道保命符。
“多谢楼主。”木晓将令牌贴身收好,再次行礼。
“好生调息。本座会随时关注簇。”楼主不再多言,身形缓缓淡化,最终消失于洞窟之中,只留下那依旧弥漫的、绝对的寒寂,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秩序”余韵。
木晓重新盘膝坐好,却没有立刻沉入深层次的修炼。他先是细细感知了一番体内的状况,确认伤势的修复与力量的流转都趋于稳定,然后,将心神集中在了右手手背那枚苏醒的契约印记之上。
心念微动,尝试与之沟通。印记传来温润、平和的回应,虽然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依旧沉寂,但那清晰的、代表“秩序”、“约定”、“平衡”的本源“意境”,却如同潺潺溪流,缓缓流入他的感知,让他对自身力量、对周围环境、甚至对“寒寂洞”中那无处不在的、冻结一切的寒意,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近乎“本质”的理解。
“原来如此……这洞中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蕴含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停滞、凝固、趋向‘静止’的秩序规则……与‘蚀’毒、‘混乱’所代表的躁动、无序、湮灭,截然相反。难怪能压制伤势与混乱……”木晓若有所悟。他对《九锁镇灵诀》的运转,对淡灰力量的引导,也随之做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调整,使之更契合这洞中环境,更高效地利用那稀薄灵气与“秩序”余韵。
同时,他也在尝试,以这苏醒的契约印记为“桥梁”与“坐标”,去更清晰、更大胆地“观察”体内那庞大的灰暗“钥匙”之力。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感应,而是如同隔着半透明的冰层,看到了其内部更加细致的结构——那暗金色的、纯净而威严的“守钥”本源,如同被淤泥包裹的黄金,虽然稀薄,却顽强地存在于核心;而那暗红色的、充满毁灭与混乱欲望的“蚀”毒污染,则如同跗骨之蛆,缠绕、渗透、污染着每一寸“钥匙”之力。两者之间的拉锯,无比惨烈,却又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动态平衡。
他能感觉到,在契约印记苏醒、淡灰力量壮大、“锁灵印”强化、以及“寒寂洞”特殊环境的共同作用下,这个平衡点,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朝着有利于“守钥”本源、不利于“蚀”毒污染的方向……偏移!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净化……或许真的有可能……”木晓心中燃起希望。他尝试着,以契约印记的“秩序”之意为引导,以淡灰力量的“调和”之能为媒介,心翼翼地引导一丝被“锁灵印”初步炼化、相对温和的“钥匙”之力(其中暗金色本源稍多),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再缓缓归于丹田。
过程极其艰涩、缓慢,且伴随着经脉的刺痛与魂魄的微弱震荡,但……成功了!这一丝力量,被成功炼化、吸收,化为了他自身本源灵力的一部分,虽然微不足道,却无比精纯!而且,其中属于“蚀”毒污染的暴戾、混乱之意,似乎也被淡灰力量“中和”、转化掉了一部分!
“可行!”木晓精神大振。这意味着,他找到了一条主动、安全地炼化、吸收体内那庞大“钥匙”之力,并逐步净化“蚀”毒污染的道路!虽然效率极低,但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前景可期!
这巨大的发现,让他彻底忘记了疲惫与伤痛,全身心投入到了这全新的修炼模式郑引导、炼化、吸收、修复……周而复始。洞中稀薄的灵气,与那无处不在的、蕴含特殊规则的寒意,成了他最好的“磨刀石”与“净化剂”。
时间,在这种心无旁骛、痛并快乐着的修炼中,飞快流逝。
一日,两日,三日……
木晓的气息越来越沉凝,皮肤下的暗伤淤血在灵力的流转与寒意的淬炼下,渐渐化开、排出。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却已有了健康的血色。双目开阖间,淡金色的眸光更加内敛、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事物本质的锐利。体内的灵力溪流,已壮大成潺潺河,在修复后的经脉中欢快流淌,所过之处,带来阵阵温润滋养。丹田中的本源灵力团,也扩大、凝实了不少,散发出稳定的灵光。
更可喜的是,他对契约印记的沟通、对淡灰力量的掌控、对“锁灵印”的运用,以及对体内“钥匙”之力的炼化效率,都在以惊饶速度提升着。虽然距离彻底恢复、掌控全部力量还差得远,但短短三日,他已判若两人。现在的他,虽修为境界仍卡在炼气后期未变,但真正的战力、根基的扎实、以及对力量的掌控深度,恐怕已远超之前秘境中全盛时期!
“玄冰令”也被他初步炼化,心念一动,便能引动洞中一丝精纯寒气缭绕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却足以抵御普通炼气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寒冰护甲,更能短暂冰封范围区域,或隐匿自身气息于洞中寒气之中,效果颇佳。
然而,就在木晓沉浸在力量恢复的快感中,以为还能有几日安稳时光时——
第四日,深夜。
“寒寂洞”外,主峰后山,那片常年被浓雾笼罩的、连接地脉深处与阴魂涧方向的偏僻山谷,地底深处。
一道极其隐蔽、利用然地脉裂隙开凿、并覆盖了多重幻阵与干扰禁制的秘密通道,在此刻,悄然“睁开”了“眼睛”。
通道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弥漫着一种惨绿色的、仿佛来自九幽的磷光。磷光中,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穿行着。
为首者,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绣着暗金色扭曲纹路的黑袍之中,兜帽低垂,面容隐于阴影,唯有一双眼睛,在磷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死寂、仿佛能吸摄灵魂的暗紫色漩涡光芒——正是腐骨林中,收割秦岳、对木晓施加“血咒溯源”的那名“蚀奴”!其气息,比在腐骨林时更加内敛,却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与这地底通道的阴冷、死寂完美融为一体。
其身后,跟着四道同样身着黑袍、但气息稍弱、眼神也略显呆滞的身影,动作却异常迅捷矫健,仿佛没有重量。它们的手中,各自持握着一柄造型诡异、非金非木、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短刃或骨杖,刃身与杖身,都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缓缓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与血腥气息。
而在“蚀奴”身旁,还跟着一人。此人未着黑袍,而是寻常的听雨楼执事服饰,但面容僵硬,眼神空洞,行走间步伐略显机械,气息也颇为古怪,时而强盛,时而微弱,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冲突、挣扎。他手中捧着一个尺许长的、以某种不知名黑色金属密封的细长圆筒,圆筒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符文,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极度内敛的毁灭波动。
“通道稳定,幻阵完好,外围禁制干扰成功。”“蚀奴”那沙哑、干涩、仿佛骨头摩擦的声音,在通道中低低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地脉监测显示,‘寒寂洞’外围警戒于半刻钟前完成例行轮换,有三息空档。楼主气息,目前集中于主峰议事殿方向,与陈、韩等人议事,已持续近一个时辰。是时候了。”
他停下脚步,抬起那只干枯、惨白的手,指向通道前方,一处被幻阵扭曲、看似寻常岩壁的地方。“此处,距‘寒寂洞’核心区域直线距离最近,且恰好位于其一处防御阵法的‘生’、‘死’门转换节点下方。以‘破界钉’配合‘秽血’,可于三息内,无声开凿一条直达洞壁的临时孔道,并最大程度规避阵法预警。”
他看向身旁那名眼神空洞的执事:“‘种子’状态如何?”
执事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手中的黑色金属圆筒,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声音嘶哑断续:“‘秽血’……稳定……‘破界钉’……已激活……随时……可……用……”
“很好。”“蚀奴”那暗紫色的漩涡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冰冷的微光,“记住你的任务。进入‘寒寂洞’后,不惜一切代价,将‘秽血’注入目标体内。其余热,负责清除障碍,制造混乱,拖延时间。得手之后,立刻从此通道撤回,引爆预设的‘湮灭符’,毁掉通道与所有痕迹。”
“是……”四名黑袍身影与那名执事,同时发出低沉、含糊的应和。
“蚀奴”不再多言,双手抬起,干枯的十指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快速的节奏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古老、晦涩、充满亵渎意味的音节。随着他的施法,通道中的惨绿磷光骤然明亮,周围的岩壁开始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蠕动。
他猛地将法诀打入前方岩壁!与此同时,那名眼神空洞的执事,也猛地将手中黑色金属圆筒的一端,狠狠刺入了岩壁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岩壁被刺入处,并未破裂,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冰冷的玄冰与幽蓝的光晕——正是“寒寂洞”内部的景象!
通道,被打通了!
“行动!”“蚀奴”厉喝一声,身影率先化作一道黑影,没入漩涡之中!四名黑袍身影紧随其后!那名手持黑色圆筒的执事,眼中红光爆闪,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暗涌,终于化作了汹涌的恶浪,朝着“寒寂洞”中,那刚刚苏醒、尚在恢复的“钥匙”,狠狠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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