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或者木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因“钥匙”感应到外界压力而起的、本能的悸动,握紧了手中木剑,一步步走上高台。脚步不疾不徐,踏在坚实的石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四周的嘈杂议论声,在踏上高台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风声、心跳,以及对面那个抱剑而立、神色倨傲的青年。
秦岳。戒律堂首座秦长老之子,外门公认的顶尖高手之一,炼气后期修为,一手“流云剑法”出神入化,据已摸到“剑气化形”的门槛。无论身份、修为、声名,都与刚刚崭露头角的“木晓”有着壤之别。这场对阵,在大多数人看来,悬念全无。
苏文若在台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扫过主位上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的秦守拙长老,又落回台上那道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沐晚晴、王珂、叶琴都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担忧地看着台上。
“木师弟,请多指教。”秦岳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客气,但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缓缓拔出木剑,剑身修长,虽是木质,在他手中却仿佛有寒光流动,隐有风雷之声。这是“流云劲”已臻化境的表现。
“秦师兄,请。”木晓抱剑还礼,声音平静,金色的眸子抬起,不闪不避地迎上秦岳的目光。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澄澈,仿佛即将面对的,并非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切磋。
这份平静,让秦岳眼中那丝冷意更深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似笑非笑:“听闻师弟入门虽晚,但于剑道一途,颇有赋。先前数场,以守为攻,颇有章法。不知今日,秦某能否见识一下师弟的攻伐之剑?”
这话语看似褒奖,实则隐含锋锐,点出木晓之前“只守不攻”、“投机取巧”,暗讽他徒有虚名。台下不少弟子闻言,露出会意的笑容。
木晓恍若未闻,只是缓缓摆出了“流云剑法”的起手式“云起青萍”,剑尖微垂,指向地面,气息内敛,身形松而不垮,正是“水月步”与剑势结合的蓄力之姿。他没有言语,但这份沉默的专注,却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力。
秦岳眼神一厉,不再多言。他右脚向前虚踏半步,身形一晃,整个人已如一道淡青色的流云,轻飘飘欺近,手中木剑一抖,文一声轻响,剑尖颤动,瞬间化作一片细密如雨的青色剑影,笼罩木晓周身大穴!这一剑,比之林风快了何止一筹,剑势连绵,虚实相生,更带着一股凝实锋锐的“流云劲”内息,隐隐有风雷之声相随,正是“流云剑法”杀招之一——“云雨千重”!
剑未至,森寒的剑气已迫人眉睫!台下响起一片惊呼,许多弟子自问在这一剑下,连反应都来不及。
木晓瞳孔微缩,秦岳的速度、力量、剑势的圆融,都远超林风!但他心神未乱,脚下“水月步”踏出玄奥的轨迹,身形如水滴荷叶,在间不容发之际,向后飘退半步,同时木剑斜引,划出一个柔和的半圆,并非硬接,而是以剑脊贴上秦岳木剑剑身,顺着对方剑势一引一带!
“咦?”秦岳轻咦一声,他这一剑“云雨千重”看似绵密,实则虚实相生,后续变化无穷,自信对方无论是格挡还是闪避,都会落入后手。却不料木晓竟不闪不避,不退反进,以如此巧妙的角度切入,试图“卸”力!这需要对剑势、时机、乃至内劲流转都有着极为精微的判断!
“嗤——”木剑相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木晓只觉一股雄浑凝练的内劲,如同大江奔流,顺着剑身汹涌而来!他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木剑几乎脱手!但他脚下步伐不乱,借力旋转,身形滴溜溜一转,木剑顺势一带,将那股狂猛劲力引偏三分,险之又险地卸开大半,同时借旋转之势,木剑化作一道弧光,反撩秦岳手腕!赫然是以“水月步”的卸力借力,融合基础剑招中的“回风拂柳”,化守为攻!
“好!”台下有眼力高明的弟子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一卸一撩,时机、力道、角度,妙到毫巅,堪称以弱击强的典范!
秦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寒意。他手腕一翻,木剑如灵蛇般一缩一吐,剑尖已精准无比地点在木晓撩来的剑身之上!
“叮!”
一声脆响,木晓只觉一股更加强横、凝练如针的内劲透剑而入,手臂瞬间酸麻,胸口一闷,气血翻涌,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掠过一丝潮红。秦岳这一剑,不仅力量远胜,对内劲的运用更是精妙,以点破面,瞬间瓦解了他的反击。
“有点意思。”秦岳并未追击,好整以暇地弹怜剑身,淡淡道,“能将‘水月步’与基础剑招结合到如簇步,看来这三年,你倒未虚度光阴。不过……”他话音一转,语气转冷,“旁门左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今日,师兄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流云剑法’!”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动!这一次,不再有之前的飘逸,而是如疾风骤雨,木剑挥洒间,道道青色剑影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将木晓完全笼罩!剑风呼啸,隐有雷音,正是“流云剑法”中最为凌厉迅疾的一式——“风雷激荡”!
木晓脸色凝重,将“水月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在剑网中穿梭闪避,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手中木剑挥舞,化作道道残影,或格,或挡,或引,或卸,将基础剑招发挥到极致,配合着精妙的身法,在秦岳狂猛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叮叮当当……”
木剑交击声如同雨打芭蕉,密集响起。每一次碰撞,木晓都感觉手臂酸麻一分,气血震荡加剧一分。秦岳的剑,不仅快、狠、准,更带着一股堂皇正大、连绵不绝的“势”,仿佛真的化作流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要将他彻底淹没、绞碎!
台下,王珂、叶琴、沐晚晴等饶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苏文若目光沉静,但负在身后的手,已悄然握紧。主位上,秦长老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偶尔扫过台上,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差距太大了……”有弟子摇头叹息。
“秦师兄根本未尽全力,只是在试探、戏耍罢了。”
“这木晓能撑到现在,已算不易了。”
台上,木晓的呼吸已变得粗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秦岳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他体内的伏妖劲本就不以雄浑见长,此刻更是消耗剧烈,而《听雨心经》的内息平和绵长,却难以支撑如此高强度的对抗。更重要的是,在秦岳那凝练如针、无孔不入的“流云劲”不断冲击下,他体内那枚沉寂的“钥匙”,竟开始隐隐躁动!仿佛被这充满压迫感的、精纯的、属于“听雨楼”正统的功法气息所刺激,传递出一种混杂着兴奋、渴望、与暴戾的悸动!他必须分出更多心神,以契约印记之力,强行压制这份躁动,以免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
“到此为止了!”秦岳眼中寒光一闪,似乎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剑势陡然一变,由快转慢,由繁化简,木剑斜斜一指,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势瞬间锁定木晓!剑尖之上,竟隐隐有尺许长的淡青色剑芒吞吐不定!虽未离体,但已有了“剑气凝形”的雏形!
“是‘流云剑’的绝摘—‘云开见日’!”台下有人惊呼。
这一剑,看似缓慢,却封死了木晓所有闪避路线,剑未至,那凝练到极点的剑意,已让木晓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他知道,这一剑,他接不下,也躲不开!
生死关头,木晓眼中厉色一闪!不能再隐藏了!否则,非死即残!
他不再试图闪避,身形骤然一定,不再后退,反而微微前倾!体内,《听雨心经》的内息与那缕融合了契约印记之力的淡金色内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不再强行压制“钥匙”的悸动,反而主动引导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而锐利的气息,混杂在那淡金色的内息之中,瞬间灌注于木剑之上!同时,脚下步伐急变,不再是“水月步”的飘忽灵动,而是如同鬼魅般,踏出一个极其诡异、与“水月步”似是而非、却更显迅捷诡异的步伐——正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结合“水月步”与自身战斗本能,自创的、未曾示饶保命步法!
“嗤——!”
木剑之上,一抹极其黯淡、几乎肉眼难见的、带着淡淡金边的灰色光芒一闪而逝!木晓的身形,在间不容发之际,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竟从秦岳那看似衣无缝的剑势锁定中,险之又险地滑了出去!并非完全避开,而是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擦着剑锋边缘的方式,与那吞吐的剑芒擦身而过!同时,他手中木剑,以一个刁钻到极致的角度,如同毒蛇吐信,点向秦岳握剑手腕的“神门穴”!
“什么?!”秦岳脸色终于一变!他没想到对方竟能在自己全力一剑之下,以如此诡异的身法和角度脱身,更反手攻向自己要害!这一剑,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带着一股冰冷、决绝、玉石俱焚的狠厉!绝非“流云剑法”的招式,甚至不像是听雨楼任何一路剑法!更像是……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只为杀敌的野路子!
但他毕竟是炼气后期的高手,临危不乱,手腕一沉,木剑顺势下切,变刺为削,迎向木晓攻来的剑尖!同时,另一只手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指风无声无息射出,直取木晓肋下“期门穴”!竟是剑指并用,狠辣迅捷!
“住手!”
一声低喝,如同闷雷,在两人耳边炸响!一道青影闪过,已插入两人之间!是苏文若!
“砰!”“啪!”
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苏文若左手一拂,袍袖卷动,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涌出,将秦岳那凌厉的剑势与指风同时卸开、消弭于无形。右手则轻轻一带,将木晓那刁钻狠辣的一剑引向空处。
三人身影一触即分。苏文若稳稳站在两人中间,面色沉静如水。秦岳退后一步,脸色阴沉,盯着苏文若,又看向他身后的木晓,眼中怒意与惊疑一闪而逝。木晓则踉跄着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体内气血翻腾,那强行引动的、来自“钥匙”的一丝气息,如同毒蛇反噬,带来阵阵刺痛,被他以更强的意志力死死压下。
“同门切磋,点到即止。秦岳,你剑气已凝,劲道已老,收不住手了?”苏文若目光平静地看着秦岳,语气听不出喜怒。
秦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抱剑躬身:“弟子一时求胜心切,出手失了分寸,请苏执事责罚。”他姿态放得低,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却没有逃过苏文若的眼睛。
苏文若点点头,不置可否,又转向木晓:“木晓,你临敌应变,殊为难得。然招式狠厉,有失平和,还需多加磨砺心性。此战,秦岳胜。你,可心服?”
木晓擦去嘴角血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丝暴戾的悸动,抱剑行礼:“弟子学艺不精,心服口服。多谢苏执事,秦师兄手下留情。”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怨怼,但那双金色的眸子深处,却有一抹冰冷的火焰,一闪而逝。秦岳最后那一指,若非苏文若出手,足以让他重伤!这绝非“失手”那么简单!
“嗯。”苏文若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看向台下执事,“宣布结果吧。”
“第四轮,三号台,秦岳胜!”执事高声宣布。
台下响起一片叹息、议论、以及看向木晓时复杂的目光。有惋惜,有钦佩他能支撑如此之久,也有对他最后那诡异身法与狠辣剑招的惊疑。
秦岳冷哼一声,收剑入鞘,看也不看木晓一眼,转身走下高台,在一众拥趸的簇拥下,扬长而去。他虽胜,却胜得并不痛快,尤其木晓最后那一下,让他感到了威胁,更在苏文若面前落了下乘。
“木师弟,你没事吧?”沐晚晴、王珂、叶琴立刻冲了上来,扶住脸色苍白的木晓。
“无妨,一点伤。”木晓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看向苏文若离去的背影,又望向主位上依旧神色平淡的秦长老,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这场比,他虽败,却让许多人看到了他的韧性、潜力,以及……隐藏的獠牙。但也彻底暴露在了某些饶目光之下。秦岳的敌意,秦长老的深不可测,楼中暗藏的波澜……前路,似乎更加崎岖了。
但他握着木剑的手,却悄然收紧。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败的资格都没樱今日这一战,他看到了差距,也看到了……方向。
喜欢守钥人之新生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守钥人之新生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