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在崎岖的山道上。木子背着昏迷不醒的王珂,跟着前方那道纤瘦却异常沉稳的绿色背影,在愈发幽深的山林间穿校空气湿润,弥漫着腐叶、泥土和不知名草药的混合气息。琴儿的脚步很快,也很稳,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在自家后院,总是能轻易避开湿滑的苔藓、盘结的树根,甚至一些不易察觉的型兽径。她的动作轻盈无声,不像是普通的医药世家的弱质女流,倒更像一个惯于在山野间行走的采药人。
木子默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得沉重。王珂虽然不重,但对于几乎透支的他来,已是极大的负担。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与血污混在一起,黏腻地贴在身上。左肩的伤口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体内伏妖劲的枯竭和契约印记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在疲惫的深处,依旧保持着鹰隼般的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牵
他一直在观察前方的少女。琴儿。她出现的时机、地点、言行,都透着古怪。荒山野岭,独身抚琴,偏偏又精通医术,还恰好有个可容身的、僻静的山谷草庐?下哪有这般巧事?但她的医术做不得假,那份从容沉静的气质也绝非寻常少女所有,尤其是她处理伤口时的手法,精准利落,对药物的运用也信手拈来,显然是家学渊源深厚。难道真如她所,是避祸的医药世家之后?
琴儿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审视的目光,但并未回头,只是偶尔会放慢脚步,等待一下,或是轻声提醒一句“心脚下湿滑”、“左边有暗坑”。她的声音始终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但木子的戒心并未因此松懈半分。
越往山林深处走,光线越暗,周遭的树木也愈发高大茂密,树冠遮蔽日,藤蔓缠绕垂落,几乎将光完全遮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郁的草药气息,其中混杂着一些奇异的、略带辛辣的香味。木子手背的契约印记,在踏入这片区域后,又恢复了沉寂,不再有特别的感应。而那枚青玉佩,也只是微微发热,维持着对西南方向的牵引,并未对琴儿的存在有任何反应。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一处隐秘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口狭窄,被几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怪石遮掩,若非有人指引,极难发现。穿过石缝,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谷地不大,但灵气充沛,光线柔和,一条清澈的溪潺潺流过,溪边生长着茂密的翠竹,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外界潮湿腐败的气息不同,这里的空气清新甘洌,带着竹叶的清香和草药的微苦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是这里了。”琴儿停下脚步,指着溪边几间掩映在竹林深处的简陋竹屋,“那是我和祖父暂居的草庐。还算清静,应当安全。”
竹屋依山而建,就地取材,虽简陋,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屋前开辟了一片药圃,里面种着些木子不认识的药草,长势喜人。竹篱笆上爬着几株藤蔓,开着淡紫色的花。一只通体雪白、唯独眼圈是墨色的狸花猫,正蜷在屋檐下打盹,见到有人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瞥了一下,又继续合上眼,神态安详。
一派与世无争的隐逸景象。
琴儿推开门,示意木子将王珂放在屋内的竹榻上。屋内陈设同样简单,一床一桌一椅,靠墙立着几个药柜,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墙壁上挂着几幅简单的草药图谱,角落里放着捣药的器具和晾晒药材的竹筛,一切都透着一股医者的气息。
“劳烦兄弟将他放下。我去烧些热水,重新处理伤口,再配些草药。”琴儿着,便去屋后生火。
木子心地将王珂安置好,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没有暗格,没有机关,也没有任何与“影蚀”或“听雨楼”相关的标识,朴素得令人难以置信。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浓。越是平静,越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风浪。他将王珂的短刀悄悄塞到对方手边,自己则在竹榻旁的地上盘膝坐下,一边抓紧时间调息恢复,一边分出心神,留意着琴儿的动向。
很快,琴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进来,还拿着一个装满各色药草的竹篮。她动作麻利地替王珂重新清理伤口,手法娴熟,神情专注。这次她用的药粉似乎与之前不同,带着淡淡的金疮药香气,撒在伤口上,清凉止血的效果更佳。接着,她又取出银针,在王珂几处大穴上缓缓刺入,捻转提插,一丝微弱的气流顺着银针注入,引导着药力化开。木子能感觉到,随着她的施针,王珂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外伤虽重,但好在未伤及根本,又得……那灵药滋养,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气血两亏,又连日奔波,心神耗尽,需得静养数日,辅以汤药调理,方能恢复元气。”琴儿一边收针,一边轻声道,语气笃定,俨然一副医者口吻。
处理完王珂,她又看向木子:“兄弟,你伤势如何?可否让琴儿一观?”
“皮肉之伤,不劳姑娘费心。”木子淡淡道,身体微微绷紧。
琴儿也不坚持,只是点点头,从药篮中取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药粉,和几株新鲜的草药,放在桌上:“这包是外敷的金疮药,这几株是‘凝血草’和‘宁神花’,捣碎内服,可助你稳定内息,安神静气。热水就在外面,兄弟可自行取用。我去熬些清粥,你们先休息。”完,她便转身出了屋,真的去生火熬粥了。
木子看着桌上的药粉和草药,没有立刻动。他仔细检查了药粉,又拿起那几株草药闻了闻,确实都是些常见的、有疗伤安神之效的药材,并无异样。但他依旧没有使用,只是走到屋外,用清水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草草包扎。
夜幕很快降临。幽篁谷中虫鸣唧唧,竹影摇曳,溪水潺潺,一派宁静祥和。竹屋内,一盏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王珂依旧沉睡未醒,但气息平稳。琴儿熬好了一锅清淡的米粥,还配了几碟自己腌制的野菜,默默放在桌上,便退回了隔壁她自己的屋,没有多什么。
木子坐在竹榻边,就着灯光,口喝着粥。粥煮得很软烂,带着米香,野菜也清脆爽口,显然是用了心的。但他吃得味同嚼蜡,心中警铃从未停止。这谷地太安静,太与世隔绝,这少女太平静,太从容。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半夜,王珂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好了许多。木子将情况简要了一遍,重点了琴儿救治他,以及带他们来此山谷的经过。王珂听完,也是眉头紧锁:“木子,你……这琴儿姑娘,会不会是‘影蚀’派来的?或者是听雨楼的人?这也太巧了!”
“不像。”木子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影蚀’行事,诡谲狠辣,若真是他们,绝不会费此周章救治你,更不会将我们带到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山谷。听雨楼……行事风格不明,但若是他们,玉佩该有反应,且她身上并无听雨楼的气息。但她绝对不简单。寻常避祸的医家女子,绝无这般身手和胆识,更不会对这荒山野岭如此熟悉,还能认出你我身上伤势的来历。”
“那……”
“静观其变。”木子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簇灵气充沛,利于养伤。我们暂且在此休整一两日,待你伤势稍稳,再做打算。但需时刻警惕,不可放松。”
王珂点点头,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精明:“我晓得。这地方确实适合藏身,但也容易被人堵死。木子,你,她会不会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等她的同伙?”
“不排除这种可能。”木子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所以,亮之后,我需出去探探这山谷的虚实,也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你留在这里,装作重伤未愈,仔细观察她的举动,但切勿打草惊蛇。”
两人商议已定,便不再多言,各自闭目养神,但谁也没有真正放松。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木子便起身。他推开门,发现琴儿早已起来,正在溪边清洗衣物,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绿裙,乌发用木簪松松挽着,侧影宁静,仿佛一幅画。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对木子微微一笑,点零头,便继续低头做事,没有多问一句。
木子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装作活动筋骨,实则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山谷的地形。
山谷呈口袋状,入口狭窄隐蔽,两侧是陡峭的山崖,长满了藤蔓和灌木,难以攀爬。谷内除了溪和竹林,还有一片平坦的空地,被琴儿开垦成了药圃。谷地深处,隐约可见雾气氤氲,似乎有温泉的迹象,与琴儿昨日所言吻合。整个山谷确实隐蔽,易守难攻,但也正如王珂所,一旦入口被堵,便是绝地。
他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活动的痕迹。这山谷,似乎真的只有琴儿一人居住。回到竹屋附近,他看到琴儿已经晾好了衣物,正在药圃中采摘新鲜的草药,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只是一位隐居山林的医女。
“兄弟起得真早。”琴儿看到他,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语气自然,“伤势可好些了?昨夜可还安睡?”
“有劳姑娘挂心,好多了。”木子不动声色地回答,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药篮,里面是几株带着露珠的、他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姑娘每日都需进山采药吗?”
“嗯,”琴儿点点头,神色平静,“山中草药,需得新鲜采集,药效方佳。祖父常,医者如农,看吃饭,也需勤勉不辍。这几日祖父入深山采一味难得的‘七星草’,迟迟未归,我心中挂念,便每日在附近走走,一来采些常用药材,二来也盼着能等到祖父归来。”她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不似作伪。
“令祖定会平安归来。”木子敷衍一句,心中却暗自思忖。若她所言非虚,那这山谷便真是她与祖父的隐居之所,她的出现便只是巧合。但若她所言是假……这忧虑的神情,未免也太真了些。
接下来的两日,便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琴儿每日清晨便起身,或打理药圃,或进山采药,中午回来熬药做饭,下午或是研读医书,或是抚琴静坐,举止从容,并无任何异样。她煎好的汤药,木子每次都坚持先尝,确认无毒,才给王珂服用。王珂的伤势在汤药和静养下,恢复得极快,断臂处已开始结痂,内息也平稳了许多,脸色日渐红润。
木子自己的外伤在“水魂之泪”残效和每日清洗换药下,也好转不少,只是内息依旧虚浮,契约印记也沉寂如常。他每日除流息,便是暗中观察琴儿,试图找出破绽,却一无所获。这少女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除了医药和琴,似乎对外界毫无兴趣,也从不打听他们的来历和伤势因由,只是尽心医治,默默准备一日三餐,将竹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份过分的“正常”和“善意”,反而让木子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平静的湖水之下,看不清湖底到底隐藏着什么。是友是敌?是巧合还是阴谋?
第三日傍晚,琴儿照例在溪边抚琴。琴声依旧清泠,却比初遇时流畅了许多,少了生涩,多了几分幽远。木子坐在竹屋前的石阶上,闭目调息,耳中听着琴声,心神却紧绷如弦。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木子倏地睁眼,手已按在刀柄上。只见琴儿站起身,望向谷口的方向,秀眉微蹙,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有人来了。”她轻声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止一个,脚步沉重,气息……带着煞气。”
木子心中一凛,瞬间弹身而起,闪到竹屋旁,借着一丛翠竹的掩护,凝神向谷口望去。果然,片刻之后,几道身影出现在了狭窄的谷口石缝处,正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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