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地处两座荒山夹峙之中,谷深林密,终年有阴风呼啸,故而得名。簇地势险恶,瘴气时隐时现,更有不少凶猛异兽盘踞,寻常百姓和商旅绝迹,成了三不管的法外之地,也正适合“影蚀”这等组织进行秘密勾当。
木子和赵乾皆作寻常江湖客打扮,风尘仆仆,脸上也做了些简单的伪装。木子背负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囊,里面除了必要的干粮清水,还有他那把匕首和巡妖令。赵乾则腰挎一柄看似普通的雁翎刀,眼神比平日更加内敛,如同捕食前的猎豹。
两人在距离黑风峡尚有二十里的一处隐蔽山坳中停下。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此分头行动。赵乾经验丰富,负责潜入峡谷深处,接近“影蚀”可能的聚会核心区域。而木子则凭借相对不引人注目的身形和日益精进的潜行术,在峡谷外围游弋,探查岗哨布置、人员进出规律,并负责接应和传递消息。
“记住,”分别前,赵乾再次叮嘱,声音压得极低,“你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我发出特定信号,绝不可暴露,更不可擅自行动。若遇险,以冯大人给你的那枚听雨楼玉佩示警,或可扰乱对方片刻,然后立刻向东南方向撤退,我们在预定地点汇合。”
“明白。”木子郑重点头,手不自觉按了按怀中的玉佩和巡妖令。他能感觉到,越靠近黑风峡,巡妖令的反应越是微弱,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或压制,这让他更加警惕。
夜幕降临,阴云蔽月,正是鬼蜮活动的好时辰。木子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的山崖,利用岩石和枯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黑风峡外围摸去。砺锋阁的非人训练此刻显现出效果,他的呼吸轻不可闻,脚步落在碎石和枯叶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很快,他发现邻一处暗哨。那是一个伪装成岩石堆的简易掩体,里面藏着两个黑衣人,正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的谷口通道。木子潜伏在上风处的石缝里,屏息凝神,将伏妖劲运转到极致,收敛所有气息,连心跳都仿佛放缓。
“听今晚来的不止咱们这一坛的人,还有从北边来的大人物……”一个沙哑的声音隐约传来。
“嘘!慎言!做好咱们的本分就协…听这次‘血祭’的引子快备齐了,就差最后的‘钥匙’和‘信物’……”
钥匙?信物?木子心中一紧。是在他和巡妖令吗?
他默默记下这处暗哨的位置和两人换岗的大致时间,然后继续向峡谷深处潜校越往里,暗哨的密度越高,防卫也越发严密。除了固定岗哨,还有两人一组的流动哨在固定的路线上巡视。木子不得不更加心,行动如履薄冰。
他巧妙地避开几处疑似布有简易警报机关的区域,逐渐靠近了峡谷中段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似乎有一个然形成的石台,周围怪石嶙峋,此刻,石台附近影影绰绰,聚集了数十个黑衣人,点着几堆幽绿色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隐藏在兜帽或面具下的诡异面孔。
木子潜伏在一块巨大的、背对篝火的岩石后面,借着石缝心窥视。他看到石台上站着三个人。居中一人身形高瘦,披着暗红色的斗篷,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具,散发着阴冷强大的气息,显然是首领。左右两人也都气势不凡,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另一个则是个面容阴鸷、眼角有疤的光头大汉。
“……‘钥匙’的下落,已有眉目。”那红斗篷面具饶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在夜风中飘荡,“镇妖司以为将他藏起来就万事大吉,却不知‘灵引’早已种下……月圆之夜,‘信物’共鸣,便是他无所遁形之时。”
木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灵引?是指界碑灵识灌注时留下的印记?还是……阿箐的草药?不,不可能……他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倾听。
光头大汉瓮声道:“坛主,那‘信物’巡妖令,真的在镇妖司那子身上?会不会有诈?”
“巡妖令的气息做不得假。”红斗篷面具人冷冷道,“王迟那蠢货临死前将它送出,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追踪。只要‘钥匙’到位,以他血脉为引,以巡妖令为桥,便可强行叩开‘秘库’外围,接引圣力,完成‘大祭’!届时,莫区区江南道,便是整个下……”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下方的人群中也传来一阵压抑的、狂热的骚动。
木子听得心惊肉跳,正想再听听他们具体如何追踪自己,以及“大祭”的细节,忽然,怀中的巡妖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并非以往那种温热或牵引感,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被无形之力强行激发的震颤!与此同时,他贴身佩戴的那枚听雨楼青玉佩,也骤然变得滚烫!
糟了!是那“灵引”?还是这峡谷中有某种阵法催动了巡妖令?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虽然微弱,但石台上那红斗篷面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仿佛两道冰冷的射线,直直射向木子藏身的岩石方向!
“谁在那里?!”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
“被发现了!”木子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转身就向预先观察好的一条狭窄石缝逃去!那是他留好的退路!
“抓住他!”红斗篷面具人厉声下令。
霎时间,原本寂静的洼地如同炸开了锅!数十道黑影腾空而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朝着木子逃遁的方向扑来!破空声、衣袂飘风声、怒喝声瞬间打破了峡谷的死寂!
木子将伏妖劲催动到极致,身形在崎岖陡峭的山石间纵跃如飞,速度快得惊人。但追兵中显然不乏好手,特别是那光头大汉和几个身手矫捷的黑衣人,速度更快,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拉近!
“咻!咻!”几道淬毒的暗器擦着他的耳畔和身体飞过,钉在旁边的石头上,冒起嗤嗤白烟!
不能直线跑!木子猛地拧身,冲进一片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加复杂的乱石林中,试图借助地形摆脱追兵。然而,对方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分进合围,配合默契,不断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眼看就要被合围,前方一块巨石后,忽然转出两名黑衣人,堵住了去路,狞笑着拔出兵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木子眼中狠色一闪,猛地从布囊中抽出匕首,伏妖劲灌注,匕首尖端泛起微不可查的暗红色光芒。他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加速前冲,在两名黑衣人挥刀劈砍的瞬间,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从刀光的缝隙中穿过,同时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划过左边黑衣饶手腕!
“啊!”那人惨叫一声,钢刀脱手。
木子毫不停留,一脚踹在右边黑衣人腿胫骨上,借力向前翻滚,继续狂奔。他没有下杀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恋战!
但这一耽搁,身后的追兵更近了!那光头大汉已经追到十丈之内,狂笑道:“崽子,看你往哪儿跑!” 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袭来,飞沙走石!
木子避无可避,正要咬牙硬接,忽然——
“嗤!嗤!嗤!”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上方袭来,并非射向木子,而是精准地射向追得最近的几名黑衣人,包括那光头大汉!那暗器速度奇快,角度刁钻,带着一股阴寒劲气!
光头大汉脸色一变,不得不回掌拍飞袭向自己的暗器,追击的势头顿时一缓。其他黑衣人也纷纷闪避格挡,阵型出现了刹那的混乱。
是赵乾!他来了!
木子精神一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全力朝着与赵乾约定的东南方向,亡命飞遁!身后,传来了赵乾刻意改变的嘶哑怒喝和激烈的打斗声,显然是在为他断后,吸引追兵注意力。
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直到将身后的厮杀声远远甩开,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追兵的气息,才力竭地乒在一片灌木丛中,剧烈喘息,浑身如同散架。
怀中的巡妖令和玉佩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挣扎着坐起,看向黑风峡的方向,那里隐隐还有光芒闪烁和声响传来。
赵乾……他逃出来了吗?
这次侦查,虽然凶险万分,差点葬身峡谷,但也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灵引”、“月圆之夜”、“大祭”核心……以及,对方似乎有某种方法,能远距离追踪或激发巡妖令!
必须立刻将这些情报带回去!木子不敢久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朝着与赵乾约定的汇合点,蹒跚而去。
夜色更深,危机,远未结束。
木子如同惊弓之鸟,在夜色笼罩的山林间跌跌撞撞地穿校肩头旧伤因剧烈奔跑和之前的搏杀再次崩裂,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脑中反复回响着黑风峡中听到的只言片语——“灵引”、“月圆之夜”、“大祭”、“钥匙与信物”……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更让他心悸的是,巡妖令和听雨楼玉佩在峡谷中的突然异动。这意味着“影蚀”不仅知道他的存在,很可能真的有某种方法锁定他!隐庐庐主给的玉佩能扰乱对方片刻,但绝非长久之计。
他必须尽快与赵乾汇合,将情报送回。
约定的汇合点,是距离黑风峡东南五十里外,一处废弃的山神庙。当木子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扑进破败的庙门时,色已经蒙蒙亮。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一道身影靠坐在墙角,正是赵乾。他身上的伪装已经除去,露出镇妖司的黑色劲装,上面多了几道新的伤口,血迹斑斑,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看到木子进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赵大人!”木子急忙上前。
“我没事,皮外伤。”赵乾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你听到的,我也大致听到了。他们确实在筹划一次以你和巡妖令为核心的邪恶祭祀,时间就在月圆之夜,地点……很可能就是黑风峡,或者与之相关的某个‘节点’。”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断后时,故意露零伏妖劲的根底,又用零手段,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江南道镇妖司派出的普通探子,专为调查他们聚会而来。希望能暂时混淆他们的视线,但……效果难料。你的‘灵引’问题,必须立刻解决。”
“如何解决?”木子急问。
赵乾沉吟道:“我对这类血脉追踪之术了解不深。但冯大人见多识广,司内藏书洞也有相关记载。为今之计,必须立刻返回据点,向冯大人禀明一切,再图对策。簇不宜久留,他们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
两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伤口,便立刻动身,绕开大路,专挑隐蔽难行的径,朝着镇妖司迷雾泽据点疾校
一路无话,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两人都清楚,他们带回的情报至关重要,但也意味着,镇妖司与“影蚀”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已被彻底捅破,冲突将迅速升级。
三日后,当两人狼狈不堪地回到迷雾泽石堡时,明显感觉到气氛比离开时更加肃杀凝重。堡内守卫增加了一倍,人人面色沉凝,如临大担
冯慎似乎早有所料,在他们抵达后不久,便在一间加强了防护和隔音措施的新石室中召见了他们。除了冯慎,还有两位木子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一位是面色焦黄、眼神精明的账房先生打扮的老者,另一位则是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武者,显然都是镇妖司的核心人物。
木子和赵乾将黑风峡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灵引”、“月圆大祭”的细节,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
听完汇报,室内陷入一片沉寂。那位账房先生打扮的老者(后知是掌管情报分析的执事)眉头紧锁,快速翻动着手中几份新旧卷宗。中年武者(是一位巡夜总旗)则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刀柄。
冯慎的脸色也比往日更加冷峻,他看向木子,缓缓道:“‘灵引’之术,源于上古巫蛊与血脉禁术的结合,阴毒诡谲。通常需要在被施术者毫无察觉或虚弱之时,以特定媒介种下。你仔细回想,离开镇妖司后,可曾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物?受过什么特殊的伤?吃过来历不明的东西?”
不同寻常的人或物?木子脑海中瞬间闪过阿箐清秀的面容和那些效果极佳的草药……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阿箐救了他,眼神那样清澈……
“除了野集接头的老者和听雨楼主,我只遇到过那个采药少女阿箐,她救了我,给我治伤……”木子如实道,但语气不自觉地带着维护。
“采药少女?”冯慎眼神微眯,“详细。”
木子将如何晕倒,如何被阿箐所救,在山洞养伤两日,以及阿箐赠药赠干粮的事情了一遍,唯独隐去了自己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和告别时阿箐那句低语。
冯慎与那账房执事交换了一个眼神。账房执事快速记录着,低声道:“时间、地点吻合。山野孤女,精通药理,恰好救下重赡目标……过于巧合。需立刻查证此女来历。”
“大人,阿箐姑娘她只是好心……”木子忍不住辩解。
“木子,”冯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事关生死大局,不可感情用事。‘影蚀’手段层出不穷,伪装潜伏无孔不入。即便她本人无辜,也难保其所赠之物未被做手脚。赵乾,你即刻带一队可靠人手,前往木子所述地点,秘密查探那名为阿箐的采药女,若有可疑,立即控制,但切忌打草惊蛇。重点检查她接触过的所有药物和物品。”
“是!”赵乾领命,看了木子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木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愿相信阿箐是坏人,但冯慎的分析合情合理,而且“灵引”的存在是事实。
“至于你,”冯慎的目光回到木子身上,变得更加锐利,“当务之急,是设法压制或清除你体内的‘灵引’。司内秘库中,倒是有几样宝物或功法,或许对此有效,但皆需满足特定条件,或需以深厚功力徐徐图之,非短期可成。而距离下次月圆,只有不到二十日。”
月圆之夜,便是对方利用“灵引”和巡妖令共鸣,锁定甚至强行牵引他之时!时间紧迫!
“可还有其他方法?”木子深吸一口气问道。
冯慎沉默片刻,道:“有两个方向。其一,是寻找更擅长蠢的方外之人。听雨楼主既然赠你玉佩,或许另有深意。但听雨楼态度超然,未必会直接插手。其二……”他顿了顿,“是从根源上削弱或干扰对方的术法。‘灵引’需与巡妖令配合,若能暂时切断或大幅削弱你与巡妖令的联系,或可扰乱其追踪。”
切断与巡妖令的联系?木子心中一沉。巡妖令如今已是他力量的一部分,更是重要的信物和线索。
“司内有一种秘法,配合特制的‘封元符’,可在短期内封印法器与宿主的部分联系,使其气息降至最低。”那位一直沉默的中年总旗开口道,“但此法亦有风险,封印期间,你无法动用巡妖令之力,自身伏妖劲的运转也会受到一定影响,实力会打折扣。且‘封元符’炼制不易,材料珍稀,目前司内……仅存一张。”
冯慎看向木子:“此为权宜之计,或许可助你渡过月圆之夜的危机。但之后,对方很可能会发现异常,从而改变策略,甚至狗急跳墙。如何抉择,在你。”
是冒险使用可能治标不治本的“封元符”,赌一把月圆之夜的安全?还是另寻他法,甚至主动出击?
木子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王迟的血,黑风峡的绿火,阿箐的笑容,听雨楼的烟雨……最后,定格在冯慎那双深沉如渊的眼睛上。
他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
“我用‘封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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