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就站在一旁，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目光须臾不离潘金莲苍白如纸的脸和陶道士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陶道士施完针，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起身道：“这位女施主体质殊异，似乎……经过某种伐毛洗髓？虽重伤至此，但根基未损，心脉处更有一股坚韧生机护持。眼下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耗，需静养多日，辅以汤药调理，切忌再动气劳神、颠簸震动。”
武松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松，对陶道士深深一揖：“道长救命之恩，武松没齿难忘！”
陶道士侧身避过，摇头道：“武都督言重了。道只是依师命行事。况且，”他看了一眼洞外忙碌救治其他伤员的士卒，“诸位皆是为抗金御侮而伤，道略尽绵力，亦是本分。”
安顿好潘金莲和重伤员，轻伤员也各自敷药包扎，吃了些热粥干粮，疲惫不堪的队伍终于在这破庙山洞中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洞口燃起篝火，驱散秋夜的寒湿，也带来一丝温暖和光亮。
岳云安排了岗哨，加强了庙外山道和崖顶的警戒。他与武松、顾大嫂以及几名还能主事的头领围坐在火堆旁，低声商议。
“那神秘人指引我们来此，陶道长又恰好在慈候，绝非巧合。”岳云眉头紧锁，“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要助我们？那所谓的‘人情’，从何而来？”
顾大嫂也道：“是啊，那人神出鬼没，话也云山雾罩的。不过他既然知道安神医的药庐，又似乎对‘狐影’的动向颇为了解，会不会是……安神医的朋友？或者，也是江湖上某位隐士高人，看不惯‘狐影’所为？”
武松沉默地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溅起。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神秘年轻饶样貌、举止、话语。“路过，看热闹，顺便帮个忙”、“算是还个人情”、“江湖自有江湖的路子”……这些话听起来随意，却透着一股超然和自信。尤其是他那杆幽蓝长枪，绝非寻常兵器。
“此人武功极高，见识不凡，且对北地局势，尤其是‘幽冥狐影’与岳家军、梁山的纠葛，知之甚详。”武松缓缓开口，“他自称‘还人情’，却又不欠谁的人情。观其言行，虽有些玩世不恭，但眼神清正，不似奸邪之辈。或许……真如他所言，只是‘看不惯’而已。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众多，有些不愿透露身份，也在情理之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陶道长虽是安神医弟子，但我们对他也所知不多。今夜大家轮流休息，岗哨加倍，既要防外敌，也要留神内部任何异常。”
众茹头称是。经历了老鸹岭和山坳的连环陷阱，此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负责在崖顶了望的哨兵下来禀报：“都督，少将军！西南方向，石羊村那边，好像有火光！看动静，似乎不太对劲！”
武松和岳云立刻起身，登上崖顶。只见西南方向远处，隐约有数点火光在黑暗中移动，并不像寻常村落夜间灯火，倒像是……许多人打着火把在快速行进或搜索？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结合那神秘年轻人关于石羊村影狐影”眼线的警告，不能不让人心生疑窦。
“难道‘狐影’的人，真的去石羊村搜捕我们了？”岳云脸色难看，“幸好我们没去！”
武松眼神冰冷：“看来那年轻人所言非虚。石羊村已不可去。我们在簇，也未必绝对安全。簇虽险，但若被大队人马围困，同样难以脱身。必须尽快让伤员恢复，然后转移。”
回到洞中，武松见潘金莲在药力作用下，呼吸渐趋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心中稍安。他坐在她身旁的石块上，借着篝火的光，默默守着她。
夜深了，洞外秋风呼啸，洞内篝火摇曳。大多数人都已疲惫睡去，鼾声和伤员偶尔的呻吟此起彼伏。顾大嫂靠在洞口附近打盹，陶道士则在丹房整理药材，准备明日的汤药。
潘金莲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指。那手掌宽厚有力，带着熟悉的茧子，让她在昏沉中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掀开了一条细缝，模糊地看到武松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又带着深深疲惫的侧脸。
“叔……叔……”她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武松立刻察觉，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金莲？我在。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潘金莲微微摇头，积攒了一点力气，声音细若游丝：“那……那人……枪……蓝的……”
武松明白她在问那神秘年轻饶枪，低声道：“嗯，一杆幽蓝长枪，很是奇特。你可是想到什么？”
潘金莲闭上眼，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幽蓝长枪……江湖上用枪的高手不少，但枪身泛着幽蓝光泽的……她前世困于宅院，见识有限，今生奔波于生死之间，也无暇细究江湖典故。只是……隐约似乎听人提过，许多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游侠，使一杆“碧海潮生枪”，枪出如龙，湛蓝如水，专好打抱不平，行踪飘忽，后来不知为何销声匿迹……难道是他？可年代似乎对不上。
“不……确定……”她断断续续道，“但……他帮我们……或许……真与安神医……或……梁山……有旧……”她想起陶道士，想起安道全。“人情……”
武松握紧她的手，沉声道：“不必多想。无论他是谁，有何目的，眼下他确实帮了我们。你且安心养伤，一切有我。”
潘金莲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渐渐沉淀。是啊，有他在。无论前路多少迷雾险壑，他总是挡在最前面，为她，也为身后这些同生共死的弟兄，撑起一片。
她不再勉强自己思考，任由药力和疲惫将意识拖入深沉的黑暗。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那个神秘年轻人懒散却又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还个人情”，依旧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洞外，秋风更紧，卷起落叶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山如墨，繁星隐于云后。这座破败的山神庙，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庇护着这群伤痕累累的战士，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血雨腥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宁静只是暂时的。石羊村的火光，“幽冥狐影”未息的追杀，神秘客的身份谜团，以及那真正承载着关键证据、不知此刻身在何方的“货物”……这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亮之后，又将是一场艰难的抉择与跋涉。但至少此刻，在这篝火旁，在彼茨守护中，他们还能拥有这短暂却珍贵的、劫后余生的喘息之机。潘金莲在沉睡中，眉头渐渐舒展，仿佛梦见了久违的安宁。而武松，就那样握着她的手，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守着她，守着这洞中的微光，直到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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