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常州。
在常州贝特瑞，贺雪琴和她的团队，也经历了一场相似的认知颠覆。
“工”第三分队，带来的不是切割机，也不是仿真软件。
而是一台......巨大的、如同火车头般的、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连续式石墨化推板窑”的核心模块。
当贝特瑞的工程师们，还在为他们那个傻大黑粗的艾奇逊炉，能把石墨化周期，从40缩短到30，而沾沾自喜时。工的工程师，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不好意思我们的单位是用时来计算的。
而在长沙杉杉科技，那位商业枭雄郑永刚，则见识到了工团队最恐怖的......成本控制能力。原本以为要实现刘潇潇口中那种终极负极材料成本必然是价。
结果工第四分队的负责人，一位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只用了一张Excel表格，就为他清晰地演算出——
通过能源的阶梯式利用、生产流程的极致优化、以及原材料的动态配比，他们那套全新的生产线，生产出的、性能提升了50%的新材料，其最终的成本，居然比杉杉现在生产的、连三洋都看不上的低端材料，还要再低......15%！
当郑永刚看着那个最终的成本数字时，他叼在嘴里的那根价值不菲的古巴雪茄，都惊得掉在了他那张名贵的地毯上。
他终于明白自己抱上的究竟是一条何等粗壮的闪闪发光的......金大腿！
......
玉溪的切割声，广州的仿真光影，常州的机械轰鸣，长沙的成本博弈......
四家身处不同地域、风格迥异的“草台班子”，在同一时间，被“工”这台来自未来的战争机器，用四种截然不同的、却同样粗暴有效的方式，强行按在地上，进行着一场痛苦而高效的、脱胎换骨的......升级。
盘古已经举起了他那把粗糙，却无坚不摧的石斧。
一个崭新的、由中国人自己主导的锂电供应链地，即将......被硬生生地，开辟出来！
如果，工团队的降临，是一场摧枯拉朽、破旧立新的硬件革命，那么，当那些闪烁着未来光芒的崭新生产线，正式通电运转的那一刻起，一场更漫长、更痛苦、也更磨砺人心的软件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是一场关于工艺磨合、参数调校、以及将人类的经验与机器的精准进行完美融合的......地狱级试炼。
陆星辰和吴刚可以为他们提供世界上最先进的“屠龙刀”，但如何挥舞这把刀，如何让自己的手臂、腰腹、乃至每一个毛孔，都与这把刀的节奏同频共振，最终达到“榷合一”的境界，则需要他们自己，用无数次的失败、汗水、甚至泪水，去一点一滴地领悟。
宁德时代，为这场试炼，制定了一个近乎变态的毫无人性的验收标准——
所有盘古计划内的供应商，其产品，必须在三个月内，连续稳定地达到99.9%的良品率！
99.9%！
这个数字，对于习惯了差不多就孝总会有次品的中国传统制造业来，不亚于一个方夜谭。
在2014年，即便是以精益生产着称的日本企业，在其最成熟的产线上，也鲜有敢夸下如此海口的。而宁德时代要求这群刚刚从手工作”毕业的草台班子，在三个月内就达到这个神之领域的标准。
于是，一场场充满了血与泪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新手村惨案，在神州大地的四个角落，同步上演。
玉溪，恩捷新材料原创新工贸——被微米逼疯的李老板
李晓明最近的日子，过得比他那台被砸掉的德国老机器还要惨。
自从那条由吴刚亲自监造的工智能隔膜产线落成后，他的人生就从一个悠闲的乡镇企业家，变成了一个24时连轴转的快要精神分裂的生产车间主任。
这条产线太智能了，也太......较真了。它上面的每一个传感器，都像一只只不会眨眼的带着显微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生产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警报！警报！b区3号拉伸辊，温度偏离设定值0.05摄氏度！请立刻校准！”
“警报！警报！收卷张力出现0.1牛顿的波动！c区张力传感器疑似有粉尘污染，请立刻清理！”
“警报！警报！基膜厚度检测到3微米的误差！正在自动调整铸片口模间隙......”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成了李晓明每的背景音乐。他和他手下的那群老师傅们，以前是靠“手副和“经验”来生产，现在，则是被这些精确到数点后三位的“微米”、“摄氏度”、“牛顿”，折磨得欲仙欲死。
最让他崩溃的，是最终的质检环节。
宁德时代派来的质检团队，简直就是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终结者”。他们带来的，是一台陆星辰亲自设计的基于高能x射线衍射技术的“微孔缺陷扫描仪”。
这台仪器，能将薄如蝉翼的隔膜，放大到分子级别，任何一个肉眼、甚至普通显微镜都无法察觉的微瑕疵，在它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第一批试生产的隔膜下线时，李晓明和他的团队，都充满了期待。那卷隔膜，在他们看来，已经完美无瑕，光洁得像一面镜子。
然而当这卷完美的隔膜，被送进那台黑色的魔鬼仪器后。
连接着仪器的大屏幕上，瞬间亮起了无数个刺眼的代表着缺陷的红色光点！
“不合格。”宁德时代的质检主管，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比吴刚还要冰冷的年轻人，看都没看李晓明一眼，直接在报告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报废”印章。
“什......什么？！”李晓明冲到屏幕前，看着那片密密麻麻的红点，整个人都傻了，“这......这怎么可能？！这些红点是什么东西？！”
“是微孔。”质检主管的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在高速拉伸的过程中，你们对环境的洁净度控制得太差。空气中，有127颗直径超过5微米的粉尘颗粒，掉落在了基膜上。这些粉尘，导致隔膜在拉伸时，形成了127个我们称之为应力奇点的结构缺陷。这些微孔，在电池的首次充电时，就会成为锂枝晶生长的温床。最多50次循环，就会刺穿隔膜，引发内部短路。你管这个叫合格？”
李晓明被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空气中的灰尘，都能成为产品的“致命杀手”！
“整批次，一万平米全部报废。按照合同所有损失，由贵公司承担。”质检主管冷冷地宣布了最终的判决，然后转身就走。
“别......别啊！”李晓明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一万平米！这一下子，就是上百万的损失！接下来的一个月，成为了李晓明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他们按照工团队的要求，将整个车间，改造成了堪比芯片工厂的“万级无尘室”，所有员工进去，都要穿上密不透风的防护服，经过三道风淋门。他们把所有的参数，都严格按照操作手册，设定得一丝不苟。
然而，失败依旧如影随形。
今，是因为空气湿度，偏离了0.5%。——报废！
明，是因为拉伸辊的转速，出现了千分之一的抖动。——报废！
后，是因为一个员工在操作时，打了个喷嚏......——报废！
一批又一批的隔膜，被送进那台魔鬼仪器，然后变成了一堆堆刺眼的红点，和一张张冰冷的报废通知单。
公司的流动资金，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银行的催款电话又开始响个不停。当初那些被他描绘的美好蓝图所鼓舞的老师傅们，也开始怨声载道。
“李总，这活没法干了！咱们以前做包装膜哪有这么金贵？这简直是把黄金当白菜在伺候啊！”
“是啊李总，再这么搞下去，咱们还没等到宁德时代的订单自己就先破产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李晓明彻底淹没。
那深夜他又一次，收到了一份价值数百万的报废报告后。终于崩溃了。
他一个人跑到那堆积如山的报废的隔膜卷旁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狠狠地捶打着那些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废品，一边捶，一边骂。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极致！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的哭声，在空旷而安静的车间里，回荡着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就在他濒临放弃的边缘时，他的手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温和而沉稳的声音。
“李总，我是曾毓群。”
“......曾总？”李晓明愣住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曾毓群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饶理解和温和，“我当年在AtL，为了解决一个电池鼓包的问题，曾经连续三个月，每只睡三个时，报废了价值五千万的材料。当时，我也像你一样坐在那堆废品旁边，想过放弃想过一了百了。”
“但是，”曾毓群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你知道吗，李总。我们现在做的，不是简单的生产一个产品。我们是在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标准！”
“每一次失败，都不是损失。而是为我们这个标准，排除掉了一个bug，垒上了一块更坚实的基石。”
“陆先生曾经对我过一句话，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通往伟大的道路上没有捷径。唯一的捷径就是把所有该走的弯路都走一遍，然后把它们，都变成我们自己的路。”
“再坚持一下李总。”
“黎明，就快来了。”
电话挂断。李晓明怔怔地坐在原地，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干。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那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却在曾毓群这番话的鼓励下，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冲回了控制室。
“所有人！都给我回来！”
“我们......再来一次！”
广州、常州、长沙——三城同此凉热
同样的“惨案”，也在另外三个地方，以不同的形式，同步上演着。
在广州赐化工，罗立国和他那群骄傲的博士们，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桨理论与实践的鸿沟”。
他们用“伏羲”系统，设计出了完美的反应流程。然而，在实际生产中，仅仅因为一个阀门的密封圈，用错了材料，在高温高压下，发生了微米级的形变，就导致整整一炉的六氟磷酸锂，纯度差了那致命的......0.01%。
宁德时代的质检团队，连样品都懒得分析完，直接将整车货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了赐的工厂门口。
那一，整个化工园区的人都看到了赐化工的董事长罗立国，带着他手下那群海归博士，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学生，灰头土脸地将一桶桶价值不菲的废料从卡车上卸下来。那画面充满了黑色幽默也充满了无尽的辛酸。
在常州贝特瑞，女强人贺雪琴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桨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她的团队在工的帮助下，成功地造出了那台梦幻般的连续式石G墨化窑。
然而，在磨合阶段，仅仅因为操作工人在投料时，对原料的湿度控制，出现了1%的偏差，就导致整条生产线，产出的石墨颗粒，其粒径分布（particle Size distribution）的d50值，偏离了标准0.2微米。
结果宁德时代的魔鬼质检团队，直接开出了一张“设备停机，重新校准”的整改通知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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