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清晨带着草木的潮气,月砚坊的染缸里飘着层薄薄的泡沫,是“七层染”第四层的栀黄色正在发酵。阿月蹲在缸边,用银簪挑起一缕布角,阳光透过布面,在青石板上投下片淡淡的金,像把揉碎的阳光裹在了布里。
“这颜色正好。”沈砚站在廊下,手里拿着本翻旧的《工开物》,指尖点在“栀黄需用晨露浸”那行字上,“比昨日试染的那匹亮了三分,像刚剥壳的栗子仁。”
阿月把布角放回染缸,指尖沾着的栀黄汁液蹭在缸沿,像朵忽然绽开的黄花。“周先生的没错,”她直起身时腰有些酸,沈砚伸手扶了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晨露比井水养色,你看这布面,润得像浸过蜜。”
正着,苏珩抱着个竹筐走进来,筐里装着刚采摘的栀子花,白得像堆雪,香气漫了满院。“库房的苏木晒透了,”他把竹筐往石桌上一放,“念儿非要把花撒在染缸里,要让‘霞光色’带着香味,被我拦了。”
“让她撒几朵也无妨。”阿月笑着从筐里捡了朵半开的,别在鬓角,“栀花性温,染出来的布会带着点甜香,太后不定喜欢。”
沈砚看着她鬓角的白花,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垂,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耳尖却红了。“该加第五层料了。”他转身去拿苏木袋,声音有些发紧。
第五层用的是苏木和红花的混合液,染红里带点暖橙,像夕阳刚落在山尖的颜色。阿月搅动染液时,沈砚就在旁边递布、晾布,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有次他不心把布掉在地上,急得直冒汗,阿月笑着“脏了再洗就是”,他却非要自己拿去河边搓,回来时裤脚都湿了,像只落汤鸡。
“沈大人这细谨劲,倒比绣娘还上心。”苏珩在旁看得直笑,手里的研钵正碾着第六层要用的紫草,“前日太医院的老友来,太后近来总咳嗽,我在染液里加了些川贝粉,既能固色,又能安神,一举两得。”
阿月的动作顿了顿:“加药材进去,会不会影响颜色?”
“放心,”苏珩把碾好的紫草末过筛,粉末紫得发亮,“我试过了,川贝粉极细,染出来的布只会更柔滑,颜色半点不受影响。”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再,这是给太后的寿礼,总得有些咱们的心意在里面。”
傍晚时,第六层的紫草染液刚调好,宫里就派了人来,是太后要看看染到一半的料子。阿月赶紧把晾在竹竿上的布取下来,那布已经有了霞光的雏形——底层的靛蓝像夜空,二层的茜草粉像初现的朝霞,三层的苏木红像渐升的太阳,四层的栀黄像散开的金光,五层的橙红像跃动的火焰,六层的紫草紫像边的云霭,层层叠叠,像把整个日出的过程都绣在了布上。
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戴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格外锐利。她接过布料,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指尖捻了捻布面,忽然点头:“比前几家染坊的用心多了,这颜色里有股活气,像真的霞光在动。”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太后赏的,是给姑娘添些胭脂水粉。”
锦盒里装着套银制的胭脂盒,盒盖上刻着缠枝莲纹,打开后,里面的胭脂红得像刚摘的石榴花。阿月谢恩时,张嬷嬷忽然凑近了些,低声:“太后,沈大人能找到姑娘这样的人,是他的福气。”
送走张嬷嬷,沈砚把胭脂盒收进柜子,转身时看见阿月正对着染缸发呆。“怎么了?”他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缸里的染液,第七层要用的金箔粉正浮在水面,像撒了层碎星。
“我在想,”阿月的指尖在缸沿轻轻划着,“等染完这匹布,我们把月砚坊的招牌重新漆一遍吧,用‘年红’的染液,喜庆。”
“好。”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出的温柔,“再在门口种棵石榴树,像你家乡的那棵,明年就能开花了。”
第七层染金箔粉时,出零岔子。金箔太轻,一放进染液就沉不下去,布面染上的金色斑斑点点,像块被踩碎的星星。阿月急得直跺脚,沈砚却忽然想起什么,跑回房里取来支狼毫笔,蘸着金箔液,心翼翼地在布面补画——他画的是细的云纹,金箔在云纹里流动,竟像霞光里真的飘着云。
“这样更好。”阿月看着他补画的云纹,忽然笑了,“比匀匀实实的金色更像真的霞光,有动有静。”
苏珩举着灯笼凑近看,忍不住赞叹:“沈大人这几笔,倒有几分画圣的意思。太后见了,定要夸这料子有灵气。”
念儿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站在廊下,看见染好的布料,拍手喊道:“像阿月姐姐嫁衣上的银线浪涛!比那个更好看!”
四月初十那,“霞光色”的云锦终于染成了。阿月把布料铺开在院子里,晨光洒在上面,六层颜色和金箔云纹交相辉映,真的像把整个日出搬在了布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药香和草木香。沈砚用红绸把布料仔细裹好,外面套了层锦盒,盒盖上系着念儿编的同心结,红得像团火。
“进宫前,先去趟周先生那吧。”阿月忽然,“把砚台还给他,顺便请他看看这料子。”
周先生的砚台铺里,老先生正戴着老花镜雕砚台。见他们进来,立刻放下刻刀,接过锦盒打开,目光落在布料上时,忽然叹了口气:“好颜色,好心思。这布上染的哪里是霞光,是人心底的暖。”他指着金箔云纹,“这几笔是沈大人补的吧?有股藏不住的护着劲。”
沈砚的耳尖又红了,把云纹端砚递过去:“多谢先生的砚台,帮了大忙。”
“留着吧。”周先生把砚台推回来,“这砚台认了你家姑娘,我留着也没用。再,”他眨了眨眼,“等将来有了孩子,用这砚台教他写字,染布,多好。”
从砚台铺出来,马车已经在巷口等着了。阿月捧着锦盒坐在车里,沈砚坐在她身边,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像有股电流窜过。车窗外,月砚坊的灯笼还亮着,檐下的风铃被风吹得叮铃响,像在唱一首送别的歌。
“紧张吗?”沈砚忽然问。
“有一点。”阿月的指尖划过锦盒上的同心结,“怕太后不喜欢。”
“不会的。”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你染的颜色里,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阿月知道他的是什么——是晨露的清,是药材的温,是两个人一起搅动染缸的耐心,是把寻常日子过成诗的认真。就像这“霞光色”,看着是上的景,其实藏着人间的暖。
马车驶进宫门时,阳光正好越过宫墙,洒在锦盒上,红绸的影子落在阿月的手背上,像条跳动的蛇。她忽然想起周先生的话,低头笑了——有些颜色,从来不是染给别人看的,是染给自己的,染给那些值得的人,染给往后无数个有霞光、有风铃、有彼茨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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