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峰在海关大厅里狂奔。手机贴在他的耳朵上。
“我知道！我知道！”他对着电话喊，“我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堵。我已经在海关里面了，正在找出口。”
电话那头传来王磊的声音，混着杂音：“快点啊大哥！船快开了！我们都上来了，就等你了！”
“我在跑了！！这海关也太他妈大了！”沈晓峰拐过一个弯，面前出现两个岔路口。一个指示牌写着“出口A”，另一个写着“出口b”。他愣了一下。
“到哪儿了？”王磊在电话里追问。
“有个岔路，我不知道走哪个。”
“问问工作人员啊！”
沈晓峰左右看看，周围只有行色匆匆的旅客，并没有穿制服的人。
“没人！我随便选一个吧。应该都是通的！”他朝着出口A的通道跑了过去。
通道有点长，他跑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亮光。
他冲了出去。
外面是码头。
大约一公里外，岸边停着一艘巨大的邮轮。
“我看到船了！”他对电话。
“那就对了！快！检票口马上就要关了！”
沈晓峰用尽力气朝着邮轮的方向奔跑而去。
他跑到登船口，检票处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闭舱。
“等等！”沈晓峰喊道，把票递过去。
检票的男人停下手头的动作。他接过票，看了一眼沈晓峰，又看了一眼票。
“可以了吗？”沈晓峰着急地。
男人没话，慢悠悠地在票上打了个孔，把票还给他，然后挪开了身位让他经过。
沈晓峰冲上舷梯。他刚踏上甲板，舷梯就被收了起来。
......
手机又响了。是王磊打来的。
“我上来了。”沈晓峰，气息平稳了一些。
“太好了。我们都担心你赶不上了。”
“我也差点以为完了。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里面大厅。李悦和张倩，还有赵刚和孙薇，他们都在一起。我们先去房间放行李。晚饭的时候再碰面吧，顶楼餐厅，是在十层。”
“十层餐厅？好。我房间在......我看看票，307。你们呢？”
“我们几个都在五层。你赶紧去房间收拾下，先休息会。晚上见。”
“晚上见。”
电话挂了。沈晓峰看了看手机，信号格在跳动，时有时无。他没太在意，朝船内走去。
......
走进船舱内部，沈晓峰环顾着四周。
大厅的装潢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地毯是那种老式的花纹红毯，但是看起来很新。大厅顶上有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一些油画，画的内容多是风景或者静物，色彩沉郁。
几个人零散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男人们大多穿着西装，女人们穿着长裙。他们安静地坐在大厅的角落椅子上。
一个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从沈晓峰面前经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沈晓峰走到前台。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女人，同样穿着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你好，我预定的307房间。”沈晓峰把票递了过去。
女人接过票，低头查看登记簿，那是一个厚厚的本子。
“沈先生，”她的声音平直，“这是您的钥匙。”她递过来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307。
“钥匙？”沈晓峰接过钥匙，“没有房卡吗？”
“房卡？”女人看着他，笑容不变，“我们一直用钥匙。”
“哦。”沈晓峰没再多问。也许这艘邮轮走的就是复古路线。
他按照指示牌走向客房区。
走廊区域很窄，大概就是两个人并行的宽度。他走过几个房间，听到里面隐约传来音乐声，是那种老式的爵士乐。
继续往前找自己的房间。
他看到一个老太太从一扇门里出来，穿着旗袍，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她看了沈晓峰一眼，没有表情，然后缓缓关上了门。
沈晓峰加快了脚步。他总觉得背后有人看他，但回过头，走廊空荡荡的。
......
找到了307房间，他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陈设简单。床罩是锦缎的，有点褪色。窗帘也是厚重的绒布，拉着一半。
他放下背包，坐在床上。
然后拿出手机，想和朋友联系。
信号只剩下一格了。
他点开微信群“海上三日嗨”。
“我到房间了。”他发送。
过了一会儿，王磊回复：“我们也到了。这船挺不错的啊，房间很新。”
李悦发了个笑脸：“是啊，现代化设施挺全的。还有电动窗帘呢。”
沈晓峰皱起眉头。他房间只有厚重的绒布窗帘。
他打字：“你们不觉得这船有点怪吗？很旧的样子。我房间很老式，用的是钥匙，不是房卡。”
信号转了半，消息才发出去。
赵刚回复：“晓峰，你是不是跑糊涂了？这船去年才下水，新着呢。”
孙薇发语音：“晓峰，你肯定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晚上餐厅见哦，十楼视野肯定超棒。”
沈晓峰看着手机，信号又断了。他刚才那条信息前面有个红色感叹号。
他重新输入：“我真的。这船的前台，服务员，还有其他客人，都古里古怪的。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按下发送。消息在转圈，然后提示发送失败。
他又试了几次，终于发出去了。
王磊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李悦：“晓峰，你恐怖片看多了吧？”
赵刚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哥们，放松点。出来玩别自己吓自己。”
孙薇：“是不是房间位置不好？要不你来我们五层看看？我们这边很亮堂，很新。”
沈晓峰看着群里轻松的调侃，摇了摇头。也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跑了一，确实累了。他决定不再多想。
......
快七点了，沈晓峰收拾了一下，离开房间。
他按羚梯，等了一会儿，显示楼层的指针缓慢移动，最后停在了三楼。
“哐当”一声门开了。里面站着一家三口。
父母穿着老派，孩子抱着一个旧的布娃娃。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沈晓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看着。
沈晓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想按“10”层，找了一圈没发现十层的按钮。
“奇怪......怎么没有十层......”沈晓峰疑惑道，还是先按了个“9”层。
那个父亲突然开口，“十层？”
沈晓峰点点头：“对，顶楼餐厅。”
母亲缓缓转过头，“十层没有餐厅。”
沈晓峰一愣：“有的，我朋友在十层餐厅等我。”
孩子低着头声重复：“没有餐厅......”
电梯此时停在了五楼。
门开了，外面没人。
这一家三口迈着几乎一致的步伐，缓慢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沈晓峰一眼。电梯门关上，继续上校
沈晓峰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摇摇头，试图甩掉这种不适。“沉浸式体验也太投入了吧......”他喃喃自语。
电梯最终停在了“9”层。门开了，外面是开阔的甲板。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固定的躺椅和救生艇的影子。
他走出电梯，环顾四周。
甲板之上就是空，没有任何餐厅的迹象。
他拿出手机，信号依然断断续续。他在群里发消息。
沈晓峰：“我到顶楼了，没看到餐厅啊。你们在哪儿？”
王磊：“我们就在十层餐厅门口啊，靠窗的位置都订好了。你从哪个口上来的？”
沈晓峰：“我就坐电梯到九层，就是甲板了。没有十层。”
李悦：“不可能！我们刚从九层上来的，九层是泳池和酒吧，十层才是餐厅。你是不是走错了？”
沈晓峰看着手机，又抬头看看空旷的甲板，泳池酒吧，什么都没看见。
赵刚：“晓峰你别开玩笑，快点过来。我们都点好菜了。”
沈晓峰：“我没开玩笑！我这里就是甲板！九层就是顶层！你们到底在哪儿？”
他沿着甲板边缘走，试图找到通往更高处的楼梯或者另一部电梯。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走到船头的位置。海风很大，吹得他头发乱飞。他低头看向船身，下面是几乎发黑的海水。
他注意到海水的颜色不太对。不是深邃的蓝黑，而是一种近乎墨绿的颜色。而且，船行进的速度似乎异常缓慢，几乎感觉不到在移动。
他回到电梯口，发现那部电梯的楼层指示牌上，最高数字就是“9”。他用力按了几下按钮，电梯毫无反应。
他又找到旁边的楼梯间，往上爬。楼梯在九层就到了尽头，一扇铁门通向甲板。没有向上的路了。
他再次拿起手机，直接拨打王磊的电话。
“嘟……嘟……”电话通了。
“喂？晓峰你到了吗？”王磊的声音夹杂着背景音乐和人声，听起来很热闹。
“王磊！我听得到你那里的声音！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就在顶层。你们到底在哪儿？”沈晓峰几乎是吼出来的。
“什么甲板？我们在餐厅啊，音乐，灯光，很多人吃饭。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他妈没喝酒！我从上船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船......”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夹杂着像是许多人在远处哭喊尖叫的声音，很短促，一闪而过。
“喂？晓峰？你什么？信号不好......”
“王磊！你听我！这船有问题！我看到的人，东西，都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我怀疑……”
“怀疑什么？喂？听不清……这样，你描述一下你周围有什么，我们去找你！”
沈晓峰紧紧抓着手机，“我在甲板上！左边是救生艇，右边是了望台，前面是船头栏杆！能看到大海！就这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
王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困惑：“晓峰......我们船顶层的甲板，没有救生艇，那是下层甲板放的。还有，了望台？这艘船是电子导航，没有那种老式了望台啊。”
沈晓峰僵住了。
“王磊……”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们看到的船……是什么样子的？”
“就很新的船啊，白色，很大，很多玻璃，灯光很亮。和我们之前在网上看的宣传图一样啊。”
沈晓峰有点绝望。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宣传图上的那样。
“晓峰？你还在吗？你别动，我们下来找你！你你在九层甲板是吧？我们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了。
......
他在甲板上等了很久。期间，他看到几个穿着水手服的人从远处走过，对坐在角落的他视若无睹。他还听到船舱深处传来几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船体。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从楼梯间传来。他猛地站起来。
四个人从楼梯间的门里走了出来。
“晓峰！”王磊看到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你怎么坐在这儿？吓死我们了。”
沈晓峰看着他们，又看看他们身后的甲板——依旧是他看到的那个老旧甲板。
“你们从哪儿下来的？”沈晓峰发出疑问。
“就从十层下来的啊。”李悦，她环顾四周，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泳池，也没有酒吧。”沈晓峰一字一顿地。
后面刚挤上前的赵刚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呢？这不就是......”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因为他仔细看向周围，看到了那些老旧的设施，以及那个不该存在的了望台。“这是哪儿？”
孙薇躲到王磊身后，声音发抖：“我们这是到哪了？这好像不是我们那艘船……”
“这就是我上来的那艘船！”沈晓峰激动起来，“从我上船开始，我看到的一切都和你们不一样！我的房间在三楼，老式家具，圆孔插座！工作人员都不话，乘客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电梯最高也只到九层！”
王磊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甲板，“这不可能……我们明明在十层餐厅……”他也开始感到不对劲了，“我们的房间在七楼，很现代化，窗户能看到海……”
“我的房间看不到海！”沈晓峰打断他，“只有一扇圆窗，对着船体内壁！”
李悦也拿出手机：“我打电话给前台问问。”
她拨号，放在耳边。过了一会儿，她脸色苍白地放下手机：“无法接通……但刚才在餐厅信号还是满格。”
五个人站在空旷的甲板上，海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一种无形的诡异感笼罩了他们。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吗？”孙薇带着哭音问。
沈晓峰看着他的朋友们，他们脸上是真实的困惑和逐渐增长的恐惧。而他，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海关大厅那个分岔路口的选择之后，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船上’。”沈晓峰的声音很轻。
王磊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们记得我上船前，在海关跑错路了吗？”沈晓峰，“我跑进了一个通道......出来就直接看到这艘船了。”
王磊：“所以呢？”
沈晓峰抬起头，“我怀疑......我跑错的不是路。”
“是时间。”
“那我们四个怎么会进到这里！”李悦崩溃大哭了起来。
“难道是这通电话......”王磊盯着自己的手机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脚下的船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远处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和奔跑声，这次，沈晓峰和他的朋友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警报声响了起来，正前方的海域上，一大片礁石群，划破海上的浓雾，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而整艘邮轮，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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