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旋涡吞噬意识的瞬间,青鸾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条由光芒和寒风混合而成的隧道。没有上下左右,只有前方无尽延伸的、明灭不定的金红流光。耳边是尖锐的呼啸,不是风声,更像是某种古老语言被拉长、扭曲后的残响。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凤凰牢牢护在怀里。家伙似乎并不难受,反而兴奋地转动着脑袋,金红的眼眸里倒映着流光,嘴里发出短促而好奇的啾鸣。
“稳定阵型!”白泽的声音透过传音直接响在每个人识海。他的独角此刻成了最明亮的灯塔,稳定的白光刺破流光,为身后的队友指引方向。
麒麟闷哼一声,周身暗金鳞片浮现,一股厚重温和的地脉之力弥散开来,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因高速穿梭而震荡的神魂。璇玑仙君和工仙君一左一右,手中阵盘与罗盘光芒流转,不断调整着周围紊乱的空间参数。
不知穿梭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长岁月。前方的流光骤然变亮,然后——豁然开朗。
六人一鸟跌落在坚实(却温暖)的地面上。
青鸾第一时间翻身而起,手臂依然护着凤凰,青金色的羽翼虚影在身后展开,警惕地扫视四周。
然后,她愣住了。
这里没有冰,没有雪,没有北境的酷寒。
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燃烧着永恒火焰的梧桐林。每一棵梧桐都高耸入云,树冠是纯净的金红色火焰,静静燃烧,却不散发灼热,反而有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温暖。火焰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空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晨曦初透的淡金色,看不到日月星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以及那种比祖凰气息更加古老、更加苍茫的韵味。
他们脚下是松软温热的、由燃烧殆尽的梧桐叶铺就的地面,踩上去沙沙作响,带着草木灰烬特有的气息。
“这里就是秘境内部?”璇玑仙君收起阵盘,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这样的描述——一个完全由永恒火焰梧桐构成的世界。
工仙君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了一个刻度上,他脸色发白:“空间稳固度……高得离谱。时间流速与外界差异极大,初步判断,这里过去一,外界可能只过了一个时辰。”
这意味着他们有相对充足的时间探索,但同时也意味着,外界的情况变化会更快。
“看那里。”白泽忽然指向梧桐林深处。
透过层层叠叠的火焰树影,隐约可以看到,在极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宫殿的轮廓。那宫殿的规模超乎想象,仅仅露出的飞檐一角,就比紫霄宫的主殿还要宏伟。宫殿本身并非金玉砌成,而是仿佛由凝固的、更加深邃的火焰雕琢而成,流动着混沌色的光晕。
凤凰在青鸾怀里激动地扑腾起来,挣扎着想要飞向宫殿的方向。它啾啾鸣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渴望与亲近。
“那里有东西在召唤它。”青鸾低声道,松开了手。
凤凰立刻展翅飞起,但它没有独自飞远,而是盘旋了一圈,回头看向青鸾等人,似乎在等待。
“走吧。”白泽当先迈步,“保持警戒,不要分散。”
一行人跟着凤凰,踏入了火焰梧桐林。
林间异常安静,只有火焰静静燃烧的“噼啪”轻响,以及他们踩在灰烬地面上的脚步声。没有鸟兽虫鸣,没有风声雨声,这片浩瀚的森林,仿佛已经沉睡(或者,定格)了亿万年。
越往深处走,那种古老苍茫的气息就越浓重。青鸾、白泽、麒麟这些神兽后裔,都感觉到血脉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悸动与压制。那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晚辈面对远古先祖时,自然生出的敬畏。
沿途,他们看到了许多奇异的景象:有的梧桐树下,堆积着闪烁着微光的、形似凤凰翎羽的宝石;有的树干上,然形成了玄奥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空间波动;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巨大的、仿佛巢穴般的结构架在树杈间,里面空空如也,却残留着强大的生命气息印记。
这里,曾经栖息过无数凤凰。而且,是远比后世凤凰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族裔。
“这里的凤凰恐怕不是我们认知中的凤凰。”麒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它们的气息更加原始,更加接近‘火’与‘生’的法则本源。祖凰或许已经是它们之中比较‘年轻’、也比较‘温和’的后裔了。”
这个猜测让人心惊。如果祖凰在这里都算是“年轻温和”的,那这座宫殿里可能沉睡的,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突然,前方引路的凤凰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它猛地拔高,躲开了从地面突然射出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速度快如闪电,直扑队伍中的工仙君!工仙君反应极快,手中罗盘瞬间化为一面光盾挡在身前——
嗤!
黑影撞在光盾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随即滑落在地,扭曲了几下,不动了。
众人定睛看去,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约手臂粗细的“藤蔓”,但表面没有植物纹理,反而布满了细密的、仿佛昆虫口器般的吸盘。此刻,它正在快速融化,化作一摊粘稠的黑水,渗入灰烬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响。
“这是什么?”璇玑仙君脸色难看。
“不是生物。”白泽蹲下,独角光芒扫描着那滩黑水,语气凝重,“是能量体,但被高度污染了。它的能量结构和我们在外面遇到的‘蚀魂瘴’同源,但更加凝练,更加具有攻击性。”
“这里也被污染了?”青鸾心中一沉。难道这个看似净土的上古秘境,也未能幸免?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四周的火焰梧桐林中,忽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数道同样的黑色“藤蔓”,从灰烬地面下、从梧桐树干后、甚至从空中无形的涟漪里钻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向他们包围而来!
这些藤蔓不再是单独攻击,而是隐隐构成了某种阵型,封死了所有退路。
“结阵!”青鸾厉喝,青金色羽翼完全展开,澎湃的神兽之力激荡而出。
白泽的独角爆发出刺目白光,形成一圈净化光域。麒麟四蹄踏地,土黄色的光罩升起,将众人护在中间。璇玑与工也各自祭出法宝,严阵以待。
凤凰发出愤怒的鸣叫,周身的金红火焰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那是血脉对污染本能的排斥与怒火。
黑色藤蔓潮水般涌上,撞击在光罩上,发出密集的腐蚀声响。光罩剧烈波动,但勉强支撑住了。
“不能久守!”白泽快速分析,“这些藤蔓的能量在互相连接,它们在消耗我们的同时,也在吸收周围环境中的古老灵气强化自身!必须找到源头!”
“源头”青鸾的目光穿透黑色藤蔓的缝隙,望向森林深处那座火焰宫殿。凤凰也焦躁地看向同一个方向,鸣叫声里充满了急切的警告。
“在宫殿方向!”青鸾咬牙,“冲过去!”
“我来开路!”麒麟低吼一声,护体光罩猛地向外膨胀,将靠近的黑色藤蔓强行推开一段距离。他迈开四蹄,如同重型战车般向前冲撞!所过之处,藤蔓纷纷被撞断、踩碎,但更多的藤蔓立刻填补上来。
白泽的净化光域紧随其后,将断裂藤蔓化作的黑水蒸发。青鸾则护着璇玑和工,不断清除两侧袭来的漏网之鱼。
凤凰飞在他们头顶,它身上的火焰似乎对这些黑色藤蔓有额外的克制作用,火焰扫过之处,藤蔓如同遇到克星般畏缩、焦黑。
一行人且战且进,艰难地向宫殿方向推进。
越是靠近宫殿,黑色藤蔓就越多、越粗壮,攻击也越发有组织性。它们不再是无脑扑击,而是会缠绕、绞杀、甚至喷射出带着强烈侵蚀性的黑色汁液。
璇玑仙君的阵盘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工仙君的罗盘光芒也黯淡了许多。麒麟的护体光罩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白泽的净化光域范围在不断缩。
青鸾的羽翼边缘,也沾染了几点黑斑,传来阵阵刺痛与麻木福她知道,这是污染在试图侵蚀她的血脉。
“快到了!”白泽忽然喊道。
前方,黑色藤蔓的密度达到了顶峰,几乎形成了一堵蠕动的墙。而在藤蔓墙的后面,火焰宫殿的巨大门扉已经清晰可见。
那门扉高逾百丈,通体混沌色火焰凝聚,此刻紧紧闭合。门扉表面,雕刻着一幅巨大的、栩栩如生的凤凰翱翔图。但此刻,那凤凰图案的眼睛部位,正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门扉流淌而下,滴落在地,化作更多蠕动的藤蔓。
污染的核心,果然在宫殿内部!而且,正在侵蚀这座宫殿本身!
“必须打开门!阻止它!”凤凰发出急切的鸣叫,它似乎能“听懂”宫殿的哀鸣。
“怎么开?”麒麟喘着粗气,连续冲撞让他消耗巨大,“这门有禁制!”
“用凤凰血脉!”青鸾看向凤凰,又看向自己沾染黑斑的羽翼,一咬牙,“凤凰,配合我!”
她将凤凰护在胸前,自己的青鸾血脉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同时引导着凤凰身上纯净的金红火焰,两股力量交融,化作一道青金色的火焰洪流,狠狠撞向那布满黑色藤蔓的门扉!
火焰与黑暗激烈对抗!藤蔓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扭动,试图扑灭火焰。但青鸾与凤凰合力引动的火焰,带着神兽与远古凤荒双重威能,竟真的将门扉上的藤蔓一点点烧融、逼退!
门扉上的凤凰图案,眼睛部位渗出的黑液速度减缓了。
“有效!”白泽精神一振,立刻将净化光域集中到门扉方向。
麒麟也怒吼一声,将所有力量灌注到前蹄,重重踏地!一道土黄色的冲击波沿着地面扩散,将门扉周围试图增援的藤蔓震得粉碎。
璇玑和工也拼尽全力,加固防御,清除侧翼。
终于,在所有人力量即将耗尽的前一刻——门扉上最后一片藤蔓被烧尽!
那混沌火焰构成的巨大门扉,微微震动了一下。
然后,伴随着沉重古老、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摩擦声,它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到令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从门缝中喷涌而出!
那气息里,有辉煌,有衰败,有永恒,也有终结。
更有一种仿佛被漫长囚禁与侵蚀后,终于等来一线曙光般的、微弱却无比执着的——欣喜。
青鸾等人被这股气息冲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凤凰却发出一声欢欣无比的清鸣,第一个化作金光,冲进了那条门缝!
“跟上!”青鸾强压下神魂的震颤,紧随其后。
五人冲入门内。
眼前骤然开阔。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宫殿大厅,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静止的火焰之海。
海面是凝固的金红色火焰,平静无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火焰之海的上空,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燃烧着的“卵”,每一个卵都有房屋大,表面流转着混沌色的光晕,如同星辰般明灭。
而在火海的最中央,矗立着一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火焰梧桐。它的树干贯穿霖,树冠没入上方无尽的淡金色苍穹。每一片树叶,都是一团独立的、永恒燃烧的火焰。
但此刻,这株巨树的状态令人心头发冷。
它的树干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粗大无比的黑色“脉络”,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进树体,不断搏动,抽取着巨树的生机与火焰。树冠处,许多叶片已经变得黯淡、焦黑,甚至脱落,坠入下方火海,溅起微弱的涟漪。
而巨树的根部,深深扎入火海的地方,那片区域的火焰颜色已经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隐隐有黑色的气泡冒出。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辉煌与腐朽、生机与死寂并存的矛盾福
凤凰悬浮在空中,呆呆地看着那株被侵蚀的巨树,发出悲赡呜咽。
青鸾等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不出话来。
这里难道是凤凰一族的“起源之地”?这株树,难道是所有凤荒“母树”?
就在这时,巨树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
树干上那些被黑色脉络侵蚀的地方,忽然亮起了微弱的、不屈的金红色光芒。光芒艰难地穿透黑暗的覆盖,在树干表面,汇聚成了一行行古老到极点的凤凰神文。
那文字并非书写,而是火焰自然凝聚而成,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燃烧、在挣扎、在诉。
白泽的独角光芒扫过那些神文,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来:
“后来者终于等到你们”
“吾乃‘始源之树’,万凰之母”
“虚无之毒已侵吾根髓吾时日无多”
“欲救此界需寻回‘三元火种’”
“火种散落于‘时之隙’、‘空之痕’、‘命之川’”
“集齐火种重燃吾心方可净化虚无修补规则”
“然后火种所在皆有守墓者”
“它们是吾被侵蚀后诞下的‘逆子’”
“心它们继承了吾的部分力量却扭曲于虚无”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树干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些黑色脉络似乎更加疯狂地搏动起来,压制着母树最后的意志传递。
信息量巨大,且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三元火种?时之隙、空之痕、命之川?听起来就像是三处比眼前秘境更加古老、更加危险的绝地。
守墓者?被侵蚀的母树诞下的“逆子”?继承了始源凤荒部分力量,却扭曲于虚无的存在?
青鸾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们好像不心揭开了一个比对抗“虚无”本身更加庞大、更加绝望的史诗任务。
就在这时,火海之中,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悬浮的巨卵,表面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自然孵化。
而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撕开的。
一只覆盖着漆黑骨甲、燃烧着惨白色火焰的利爪,从裂缝中缓缓伸出。
紧接着,是一双充满了纯粹恶意与饥饿的、混沌色的眼睛,透过裂缝,死死盯住了闯入者们。
一股冰冷、暴戾、与这片空间格格不入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
“守墓者”
巨树树干上,最后一点挣扎的光晕,拼尽全力,凝聚出三个充满警告意味的文字。
然后,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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