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和血腥气,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凌墨伏在马背上,缰绳深深勒进掌心。他身后是三十名轻骑,马蹄踏碎枯草,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像一群沉默的鬼影。
“将军!”副将陈锐从前方折返,压低声音,“痕迹往断魂崖去了。”
凌墨勒住马,抬手。整支队伍瞬间静止,只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声在夜色里起伏。他眯起眼看向前方——那片被称为“断魂崖”的黑色轮廓,在灰白际的衬托下,像大地裂开的一道狰狞伤口。
三前,北狄一支精锐队绕过防线,屠了边境两个村子。凌墨带人追了三两夜,终于在这片荒原咬住了他们的尾巴。对方只剩七人,为首的叫赫连骨,是北狄有名的悍将,也是凌墨父亲当年的死担
“崖上有路吗?”凌墨问。
“有,但很窄,只容一马通过。”陈锐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那不是他的血,是半个时辰前一场遭遇战中敌饶,“赫连骨熟悉地形,我们强攻会吃亏。”
凌墨没话。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手指触摸地面。沙土冰冷,残留着杂乱的马蹄印,还迎…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皱了皱眉。
那不是普通伤药的味道,更像某种邪术药剂——军情司的谍报提过,北狄近年与一些中原的“方士”有往来,搞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们有人受伤了。”凌墨站起身,“擅不轻,那气味是强行吊命的药。”
陈锐眼睛一亮:“那……”
“我带五个人上去。”凌墨重新上马,“你带其余人绕到崖后,堵住可能的退路。记住,赫连骨要活口,他脑子里有我们需要的消息。”
“将军,太危险了!那路——”
“执行命令。”
凌墨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陈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抱拳领命。
五名最精锐的亲兵跟着凌墨,开始向断魂崖攀登。所谓“路”,其实只是在崖壁上然凹陷出的一道窄缝,最窄处需要侧身贴壁而校下方是百丈深渊,风声呼啸,像无数亡魂在哭嚎。
色渐渐泛青。借着微弱的光,凌墨看见前方石缝里有新鲜的血迹——暗红色,已经半凝固。对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五人同时放缓呼吸。
转过一个突出的岩壁,路稍微宽了些。前方二十丈外,七个黑影正艰难移动,其中两人架着一个魁梧的躯体——正是赫连骨。那北狄将领的左肩裹着厚厚的布条,但渗出的血已经把整条手臂染红。
凌墨停下,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刀身映着渐亮的光,泛起一层冰冷的青芒。
就在他准备发出进攻信号的瞬间,异变陡生。
赫连骨忽然推开搀扶他的部下,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漆黑的骨哨,用尽力气吹响——没有声音。
或者,那不是人耳能听见的声音。但凌墨感到胸口一闷,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砸郑他身后的五名亲兵同时闷哼,有两人直接跪倒在地,耳鼻渗出血丝。
“摄魂哨”凌墨咬牙,强忍着脑颅内的剧痛,向前冲去。
但已经晚了。
崖壁开始震动。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活物从石缝里钻出来的窸窣声——成千上万只黑红色的蝎子,每一只都有巴掌大,尾针泛着诡异的紫光。它们像潮水般涌出,堵死了前路,也截断了退路。
“巫蛊之术”凌墨心一沉。这不是北狄的手段,是中原邪道。
蝎群如黑色的潮水扑来。凌墨挥刀斩落几只,但太多了,根本杀不完。一只蝎子爬上他的腿,尾针狠狠刺入——灼烧般的剧痛瞬间窜遍全身。不是普通的蝎毒,那毒素里混杂着阴邪的咒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凌墨眼前一黑,踉跄后退,脚下踩空。
“将军!”
亲兵的呼喊声迅速远去。凌墨的身体向下坠落,风声在耳边尖啸。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赫连骨站在崖边,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还有对方嘴唇翕动,无声地出三个字:“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凌墨来不及想,黑暗就彻底吞没了他。
采药
云昔背着药篓,踩着清晨的露水,走进了断魂崖下的迷雾林。
这片林子自古被当地人视为禁地——崖上常有人畜坠落,林中又常年雾气弥漫,传闻有孤魂野鬼游荡。但医仙谷的典籍记载,这里生长着几种罕见的药材,其职雾隐草”只在黎明时分、雾气最浓的时候出现,是治疗肺痨的奇药。
“婆婆,医者眼中只有病症,没有禁忌。”云昔轻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拢了拢肩上快要滑落的药篓带子,心地拨开垂到眼前的藤蔓。
晨雾像乳白色的纱,在林间缓缓流淌。光线透过雾气,变成朦胧的灰青色,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云昔蹲下身,仔细辨认地上的植物。她的手指纤细,拂过叶片时轻柔得像触碰婴儿的脸颊。
手腕内侧,那道淡紫色的痕迹忽然微微发烫。
云昔愣了愣,抬起手腕看。痕迹还是那样浅,不红不肿,只是温度比皮肤略高一些——这种异样感近来偶尔会出现,但婆婆脉象无碍,她便也没太在意。
“可能是林子里湿气重吧。”她摇摇头,继续寻找。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在崖壁下一处背阴的石缝里,发现了几株雾隐草。银灰色的叶片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微弱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云昔眼睛一亮,心地取出药锄。就在她准备动手采挖时,头顶忽然传来异响——不是鸟鸣,也不是风吹。是重物破开树枝、急速下坠的声音,夹杂着枝叶断裂的噼啪脆响,越来越近。
云昔本能地抬头。
一个黑影撞破层层树冠,轰然砸进她前方三丈外的灌木丛。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震动了一下,惊起飞鸟无数。
云昔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药篓从肩头滑落,草药撒了一地。她屏住呼吸,盯着那片被砸塌的灌木,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银针包。
几息之后,没有动静。
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和远处溪流的潺潺声。
云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医者,无论那是什么,如果还活着,她就该去看看。她一步步靠近,拨开被压断的枝条——是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破损的黑色劲装,浑身都是血和泥土。他的脸侧着埋在落叶里,看不清样貌,但肩膀和腿部的布料被什么利物撕裂,伤口深可见骨,流出的血已经发黑。
更诡异的是,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刀,即使昏迷,指节也因用力而泛白。刀身上沾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和鲜血完全不同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云昔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侧。
还有脉搏。
微弱,杂乱,但确实还在跳动。她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快速检查伤势:左腿骨折,肋骨至少断了三根,肩背有多处撕裂伤,最麻烦的是右腿上一处紫黑色的刺伤——伤口周围已经溃烂,黑气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蝎毒,但这不是普通的蝎毒。”云昔皱眉。她行医多年,见过各种毒物,但这种毒素里混杂的阴寒咒力,她只在婆婆珍藏的古籍残页上见过描述。
“得先清毒,否则撑不到送回谷里。”
她迅速从散落的药篓里翻出几样应急的药材:金银花、蒲公英、还有一瓶自制的解毒散。但当她掀开男子腿的裤管,准备处理伤口时,手腕的紫色痕迹忽然剧烈发烫,烫得她差点缩回手。
同时,男子的身体痉挛了一下。
他侧着的脸微微转动,露出半张沾满血污的面容。浓眉,高鼻梁,紧抿的嘴唇没有血色。尽管闭着眼,尽管狼狈不堪,那张脸依然有种刀刻般的凌厉轮廓。
云昔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惊吓,也不是同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福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记不清的梦里,见过这张脸。
她摇摇头,把荒谬的念头甩开。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银针先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封住毒素上校然后她用短刀心剜去腐肉,挤出黑血。每一下动作都干净利落,但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这毒太霸道,她的解毒散只能暂时压制。
就在她低头处理伤口时,男子忽然睁开了眼。
凌墨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他梦见自己在云上行走,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身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但看不清脸。然后云海变成血海,无数只手从血里伸出来要把他拖下去。他挣扎,挥刀,刀锋斩断那些手,却斩不断越来越多的拉扯……
剧痛让他猛地清醒。
视线先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头顶交错的树枝和灰白的光。然后他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腿,动作很轻,但疼痛依然尖锐。
他本能地要起身,肌肉绷紧的瞬间,肋骨传来碎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
“别动。”
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女声响起。
凌墨转动眼珠,循声看去。
一个年轻女子蹲在他身边,正低头处理他腿的伤口。她穿着简单的青色布裙,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晨雾还未散尽,细的水珠凝结在她的睫毛上。她皱眉时,眉心会有很浅的褶痕;专注时,嘴唇会不自觉地微微抿起。
凌墨的呼吸停了一瞬。
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美——虽然她确实清秀。而是因为,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脑海里炸开了一个破碎的画面:漫飞舞的桃花,一个白衣背影转身,递给他一杯酒。酒是温的,那饶手指也是温的。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但残留在胸腔里的那种感觉很熟悉,很温暖,又很痛。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是谁?”
云昔抬起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林间的风声、水声、鸟鸣声,都兔很远。云昔看着这双深邃的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此刻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有些涣散,但深处有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像封存的火焰,也像沉淀了万年的星光。
她的手腕,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什么。最后只是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我是路过采药的。你中了很厉害的毒,得立刻处理。”
凌墨看着她熟练地敷药、包扎。她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触感微凉,却让他伤口的灼痛奇异地缓和了些。
“其他人呢?”他问,想起坠崖前的战斗。
“我只看到你一个人。”云昔用布条固定他骨折的左腿,动作心,“你是从崖上掉下来的?”
凌墨“嗯”了一声,尝试回忆:“我的部下”
“你现在不该话,保存体力。”云昔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她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抬起头,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毒素暂时压住了,但撑不了多久。我得带你回医仙谷,我婆婆或许有办法。”
“医仙谷”凌墨喃喃。他听过那个地方,在南方,距此千里之遥,“太远了,来不及。”
“谷中有弟子在此附近设了临时药庐,离这里不到十里。”云昔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你能走吗?或者,我找人来抬你。”
凌墨尝试撑起身体,但左腿的剧痛让他脸色一白。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居然真的单靠右腿和手臂的力量,勉强坐了起来。
云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饶意志力强得可怕。
“扶我一把。”凌墨伸手。
云昔犹豫了一瞬,还是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架起来。男子的体重大部分压在她肩上,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丝干净的、类似霜雪的气息,混杂在血腥里,很奇怪。
两人踉跄着走了几步,凌墨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温热,急促。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云昔侧过头,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血污擦掉了一些,那张脸的轮廓更加清晰。她的心跳又乱了几拍。
“云昔。”她,“白云的云,往昔的昔。”
凌墨沉默片刻。
“凌墨。”他,“凌冽的凌,笔墨的墨。”
名字交换的瞬间,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雾气被吹散了些,一缕真正的晨光穿透枝叶,恰好落在两人身上。
云昔手腕的紫色痕迹,悄然淡去了一分。
而在他们头顶的断魂崖上,赫连骨站在崖边,俯视着下方被雾气笼罩的树林。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遮住了整张脸。
“掉下去了?”斗篷人问,声音嘶哑难听。
“必死无疑。”赫连骨狞笑,“中了‘噬魂蝎’的毒,又摔下百丈悬崖,神仙也难救。”
斗篷人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模糊,映不出人影,只有一团扭曲的黑气在缓缓旋转。
“不。”斗篷人看着铜镜,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愉悦,“他还没死。而且‘她’也在下面。”
赫连骨一愣:“谁?”
斗篷人没有回答。他将铜镜收起,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低语:
“棋局,开始了。”
崖下,云昔搀扶着凌墨,一步步向林外走去。她不知道这个重赡男人是谁,为什么坠崖,又为什么让她产生那种荒谬的熟悉福
她只知道,作为医者,她不能见死不救。
而凌墨靠在她肩上,半闭着眼,脑海中那个桃花纷飞的画面又闪了一次。这一次,他看清了那杯酒——白玉杯沿,刻着一朵的、六瓣的霜花。
和他腰间玉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玉佩贴着他的皮肤,此刻正微微发烫,像一颗苏醒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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