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的到来与离去,如同在紫霄宫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宫内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枚被留在暖玉窝边的“沧海月明珠”,云汐终究没敢再去碰触,只是偶尔会用爪子心翼翼地拨弄一下,感受那微凉润泽的触感和柔和的水灵之气,心中对那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龙太子,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几分复杂的好奇。
而更让她心头微松的是,墨临对待她的态度,似乎不再像禁足初期那般冰封刺骨。虽然依旧话少,目光也少有停留,但至少,在她某日傍晚,壮着胆子将青鸾给她的一块琉璃仙果推到他手边时,他没有无视,也没有拂开,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处理手中的玉简。
这对云汐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和赦免的信号。她心翼翼地,一点点地,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只是行事更加谨慎,尤其是靠近那扇紧闭的炼器室门时,几乎是绕着走。
这日,墨临再次带她外出。并非去瑶台练习那进展缓慢的飞行,而是又来到了一座仙气缭绕、名为“悟道崖”的仙山。与上次问道峰的道场不同,簇更加开阔,崖顶平整如镜,聚集的仙人数量更多,气息也更为繁杂,显然是一次规模更大的公开讲法。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汐这次乖巧地蹲在墨临肩头,不敢再乱看乱动,更不敢随意发声,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只安静、不起眼的装饰物。
墨临于崖顶中央的悟道石上盘膝坐下,并未多言,直接开讲。今日所讲,乃是“心魔滋生与道心淬炼”之法。此乃所有修行者必经之关隘,下方众仙无不凝神细听,偌大的悟道崖上,只有他清冷平和的声音在回荡,阐述着如何明心见性,如何勘破虚妄,如何于万千杂念中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他讲得深入浅出,直指要害,不少仙人听得额头冒汗,面露挣扎或恍然之色,显然是触及了自身修行关窍。
云汐起初也听得认真,虽然很多术语她不懂,但“克服内心恐惧、杂念和负面情绪”这个核心思想,她还是能理解的。这让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控制不好的涅盘神火,还有对炼器室事件的恐惧,听得格外投入。
然而,听着听着,她的脑袋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维。墨临所讲,侧重于以自身坚定意志、强大神识去对抗、压制、斩灭心魔。这在云汐看来,有点像……强行用意志力克服心理问题?
她上辈子虽然不是什么心理专家,但也模糊知道,有些深层的心理问题,一味压制可能适得其反,更需要的是疏导、理解和接纳,找到根源……
当墨临讲到一处关键——“当执念如藤,缠绕道基,当以慧剑斩之,切不可犹豫,否则道基蒙尘,永无寸进”时,下方一位面容憔悴、周身仙光都有些紊乱的上仙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嘶声问道:“神君!若那执念……源于至亲陨落,刻骨铭心,忘不能忘,斩……又如何忍心斩去?若不斩,道途是否当真就此断绝?”
他的问题,问出了许多曾有类似经历的仙人心中的无尽酸楚与迷茫。强行斩去对至亲的执念,与禽兽何异?可不斩,心魔滋生,道基受损,亦是绝路。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悟道崖上一片寂静,众仙皆露戚戚然之色,等待着神君的解答。
墨临神色不变,正要开口,阐述“斩执念非是忘情,而是明悟因果,放下羁绊”之理。
就在他薄唇将启未启的刹那,肩头上,那只努力装了半乖的凤凰,似乎完全被那位上仙的痛苦和这个问题本身的矛盾性所吸引,忘记了场合,忘记了敬畏,下意识地伸出一只爪子,轻轻勾了勾墨临垂在肩侧的一缕银发。
墨临话语微顿,侧眸看她。
云汐仰着脑袋,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与一种奇异的、试图“理清逻辑”的光芒。她用爪子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绒毛),然后做了一个“缠绕”的动作,接着,她没有像众仙预想的那样,做出“斩断”的手势,而是将两只爪子虚虚地合拢,做了一个“轻轻抱住”,然后缓缓“松开”的动作,最后,爪子指向自己的脑袋(智慧),又指向远方(未来),发出了一声带着浓浓不解的、细弱的啾鸣:
“啾?啾啾……啾——”
(嗯?为什么一定要砍断呢?把它轻轻地抱住,理解了它为什么存在,然后慢慢地放开手,带着这份理解继续往前走,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依旧细弱,但在全场屏息等待神君开示的极致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玉珠落盘。
刹那间,万俱寂。
所有仙人,包括那位提问的上仙,全都僵住了,脸上的痛苦、迷茫、期待,尽数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墨临神君肩头那只语出惊饶凤凰身上。
她……她在什么?
抱住执念?理解它?然后……放开?!
这……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与流传万古的“斩心魔、断尘缘”的修行铁律完全相悖!
然而,细细一想,这看似荒谬的言论,却仿佛在“斩”与“留”的死局中,劈开邻三条模糊的、从未有人设想过的路径!
不是冷酷地斩灭,也不是痛苦地沉沦,而是……接纳、理解、超越?
那位提问的上仙如同被雷击般呆立当场,眼中挣扎更甚,却隐隐有一丝不同的光芒在闪烁。
整个悟道崖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没有人敢出声反驳一只雏凤的“妄言”,但这言论本身,却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巨浪。
墨临这次,没有立刻回应。
他彻底转过身,银紫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肩头的家伙。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讶异,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要穿透她灵魂本质的锐利探究。他似乎想从她那双清澈见底、只有纯粹“解题思路”而毫无搅局意识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这东西的思维,为何总是如此……跳脱常理,却又往往能直指核心,于不可能处觅得一线生机?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不断挑战既定秩序的变数。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迷茫、甚至隐隐有所触动的目光注视下,墨临沉默了数息。
最终,他并未否定云汐的“谬论”,也未曾肯定,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位提问的上仙,以及下方所有屏息的仙人,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法无定法,道无常道。斩念是法,化念亦是法。若能明心见性,执念亦可为阶梯,心魔亦能作资粮。”
他没有给出标准答案,却将选择与可能性,重新交还给了提问者自身。
此言一出,下方众仙再次哗然!神君此言,虽未明言支持那雏凤的“怪论”,却无疑是承认了其存在的“合理性”!这简直颠覆了无数仙饶认知!
悟道崖上,道韵流转,却不再是单一的肃穆,而是充满了激烈的思辨与碰撞。
而始作俑者云汐,在墨临那深沉的目光和下方突然爆发的低声议论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闯祸了?她吓得缩了缩脖子,把脑袋埋进墨临的银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偷瞄着下方的反应。
墨临感觉到脖颈边那细微的、带着不安的蠕动,收回目光,指尖几不可查地拂过肩头那团金红色的东西,一道微不可查的宁神清辉悄然没入。
“回宫。”
他不再多言,起身,在一片尚未平息的震惊与议论声中,带着肩头那只再次引发轰动的雏凤,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悟道崖。
而在他离去后,崖顶众仙依旧沉浸在方才那石破惊的问答之中,久久无法平静。关于墨临神君肩头那只凤荒种种神奇之处,伴随着“大道之问”与“化念之法”,以更迅猛的速度,传遍了仙界的各个角落。
一些原本只将她视为祥瑞或宠物的目光,开始变得真正深沉和忌惮起来。
紫霄宫内,云汐趴在自己的暖玉窝里,抱着那颗沧海月明珠,回想着悟道崖上的一幕,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而墨临,则立于窗前,望着云海翻涌,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某个繁复而古老的节奏。
她的言语,是巧合,还是……某种启示?
或许,应对那日益不安分的封印与暗处的窥伺,他需要换一种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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