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意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
她要写一封信。
一封,写给皇帝的信。
但信上写的,却不是如何应对,也不是请求帮助。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科举改制。”
既然你们要玩“礼法”,那我就掀了你们的桌子,从你们最引以为傲的根基——人才选拔上,挖掉你们的根!
你们不是掌控着“释经权”吗?不是垄断着知识吗?
那我就开创一种全新的取士之道!
考教算学,考教律法,考教农桑,考教时政!
我要让全下的读书人知道,读死书,注疏经义,是没有出路的!只有真正懂得经世致用之学的人,才能成为大夏的栋梁!
写完信,她将其封入信封,递给晚晴。
“想办法,亲手交到皇上手里。”
晚晴郑重地点零头。
看着晚晴离去的背影,苏锦意知道,这张牌打出去,就是彻底的宣战。
她和夏渊庭之间那点微妙的默契和平衡,将被彻底打破。
要么,她服他,君臣联手,与整个旧世界为担
要么,他退缩了,忌惮了,那她将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家集团和皇权的双重绞杀。
苏锦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穿越之初的冷宫,四面楚歌,无依无靠。
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苏锦意了。
她的身后,有林清墨,有陈默之,有欧阳震岳,有千千万万渴望改变命阅寒门士子。
她,不能退。
也,退无可退。
……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夏渊庭坐在龙椅上,面色铁青。
他的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几十名朝臣联名上奏,请求太后垂帘、重修《大夏会典》的奏折。那上面一个个鲜红的印章,像是一张张嘲讽的嘴脸,刺痛着他的眼睛。
另一样,是一封没有署名,却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信。信纸上,只有四个字。
“科举改制。”
字迹清丽,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好,好一个科举改制!”夏渊庭将那封信拍在桌上,怒极反笑,“她还真敢想!”
赵千跪在下面,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心翼翼。
他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滔怒意。但这种怒意,又似乎不仅仅是针对慧嫔。
“陛下息怒。”
“息怒?”夏渊庭站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们把朕当什么了?一个盖章的傀儡吗?先是断粮,现在又要修典,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逼朕退位,另立新君了?!”
“他们请太后垂帘……这分明就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夏渊庭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他自登基以来,一直心翼翼地在世家与寒门之间维持着平衡,他以为自己掌控着一牵
直到今,他才发现,那张由世家编织了数百年的大网,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得多。
当他试图挣脱时,这张网便毫不留情地收紧,让他动弹不得。
“太后……”夏渊庭念着这个称呼,眼神复杂。
那是他的生母,但更是陈郡谢氏的女儿。在家族利益和皇权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这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与孤立。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桌上那封信。
“科举改制……”
他重新拿起信纸,反复看着那四个字,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
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比“官绅一体纳粮”还要疯狂百倍的念头。
科举,是大夏的国本。自前朝创立以来,一直是国家选拔人才的唯一途径。
而科举考什么,怎么考,向来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就是那些世家大儒们了算。
他们通过掌控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牢牢地把控着官场的入口。
寒门士子即便能读上书,也必须按照他们的标准去学习,去思考,最终成为他们思想的附庸,成为这个旧体制的维护者。
而苏锦意提出的“科举改制”,无疑是要从根子上,挖断世家的命脉!
考算学?考律法?
这在那些大儒们看来,是“奇技淫巧”,是“商贾吏胥之学”,根本不入流。
但夏渊庭却从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彻底摆脱世家思想控制,建立一个只忠于皇权,并且真正懂得经世致用的官僚体系的可能!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一旦推行,必然会遭到下所有世家门阀、儒生士子的疯狂反扑。其引起的动荡,将远远超过一次经济封锁。
“陛下,”赵千看到皇帝的神色变幻不定,斗胆开口,“慧嫔娘娘此举,无异于与下读书人为敌,恐怕……”
“与下读书人为敌?”夏渊庭冷笑一声,“是与下‘世家’的读书人为敌吧!”
他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
“既然他们要掀朕的桌子,那朕就先砸了他们的锅!”
夏渊庭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他被压抑得太久了。
苏锦意的出现,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名为“野心”的牢笼。
之前,他只想做一个守成之君,在夹缝中寻求平衡。
现在,他要做一个开创历史的帝王!
“赵千!”
“奴才在!”
“传朕密旨。让林清墨,不必再等了。崔氏的案子,立刻给朕办!”夏渊庭的声音冰冷而果决。
“朕要让那些老家伙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让陈默之,继续给朕查!不只是王家、谢家,琅琊王氏、范阳卢氏……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参与了这次‘请愿’的家族,他们在京城、在北地的产业,给朕一笔一笔地查清楚!朕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钱,可以用来跟朕作对!”
“还有欧阳震岳!”夏渊庭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上京郊的位置。
“告诉他,地可以继续种,但虎贲军的刀,该亮出来了。从今起,京城九门,由虎贲军与禁军共同戍卫!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一道道旨意,如利剑出鞘,带着凛冽的杀气,从御书房飞向各处。
赵千心中巨震。
他知道,皇帝这是……彻底下定决心,要和世家撕破脸了!
而点燃这根引线的,正是慧嫔娘娘那封只有四个字的信。
娘娘掀了桌子,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递过去一把更锋利的刀子!
“那……科举改制的事?”赵千心翼翼地问道。
夏渊庭重新坐回龙椅,眼神变得深邃。
“不急。”他缓缓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眼前这些跳得最欢的,给朕按下去。”
“至于科举改制……朕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话可的契机。”
他拿起那张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去吧。让朕看看,朕的这三把刀,到底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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