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五。
苏州城一年一度的“蚕花诞”将至,这是祭祀蚕神、祈求丝业兴旺的重要民俗节日,也是苏州最热闹的时分。按照惯例,届时会有盛大的庙会、巡游、饰品展销。今年御驾在此,苏州府更是准备大操大办,一则迎和上意,二则也是展示地方富庶、政通人和。
就在府衙为“蚕花诞”忙碌时,一个不大不的“意外”发生了。
苏州府库下辖的“常平仓”——用于平抑粮价、赈济灾荒的粮仓,在例行盘查时,被发现一个仓廪的存粮,与账目有近五百石的差额。事不大,若在平时,或许就“损耗”二字遮掩过去了。但此时御驾在此,主持清查的又是户部随行官员,事情立刻被报了上来。
负责“常平仓”的仓大使是个老油子,一口咬定是“鼠耗雀食,加之近日阴雨,略有霉变”。但户部官员不是傻子,五百石不是数目,坚持要细查。这一查,就牵扯出了负责采购这批粮食的粮商,以及批准此笔采购的府衙户房书吏。
粮商是“永丰号”,东家姓孙,是“锦云堂”钱不多的舅子。而那户房书吏,则是刘同知的远房表侄。
事情似乎朝着常见的官商勾结、侵吞仓粮的套路发展。刘同知闻讯,立刻“大义灭亲”,将那书吏停职看管,并表示要严查“永丰号”。钱不多也立刻撇清关系,声称对此事毫不知情,是内弟胡作非为。
眼看又要拿几个虾米顶罪了结,柳念薇却在这时,通过翠珠,向那位负责清查的户部官员“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她前几日听市井闲聊,“永丰号”孙老板,最近在码头“漕帮”罗胡子那里,租用了好几条货船,是要运一批“苏作家具”去松江。可这个时节,并非家具运输旺季。
户部官员心领神会,立刻派人盯住码头和“永丰号”。果然发现,“永丰号”仓库里堆的并非家具,而是一袋袋粮食!看麻包样式,竟与常平仓丢失的那批有几分相似!更关键的是,他们运粮上船的时间,非常仓促,像是要赶在什么节点之前。
消息走漏,“永丰号”和码头顿时紧张起来。罗胡子派手下阻拦盘查,与户部带来的差役几乎冲突。刘同知闻讯赶来“调解”,话里话外却暗示户部官员不要“题大做”,“影响地方安定”。
事情闹到行宫。景和帝正与几位大臣商议“蚕花诞”事宜,闻报,面沉似水。
“常平仓粮,关乎民生根本。短缺五百石,已非事。如今粮在商户,运输匆忙,地方官员又诸多维护……刘同知,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刘同知冷汗涔涔,跪地辩解:“陛下,臣……臣实不知详情,或是有奸商欺瞒,臣已命人严查……”
“严查?等你查清,粮食是不是已经越海上,找不着了?”景和帝冷笑,“赵锋!”
“臣在!”侍卫副统领赵锋出粒
“着你立刻带人,查封‘永丰号’所有仓库、店铺!码头漕帮船只,一律暂扣,无朕手令不得离港!涉事粮商、船主、及相关胥吏,全部收监,分开严审!朕倒要看看,这苏州府的税,到底有多浑!”
“臣遵旨!”
雷霆手段,毫不留情。赵锋带着禁军,如狼似虎直扑“永丰号”和码头。钱不多、罗胡子等人措手不及,仓皇之下,许多未来得及转移或销毁的账本、信件、货物,被搜了出来。
柳念薇没有亲临现场,她在行宫内,听着不断传来的回报。
“报!永丰号库房搜出账册,记载与府衙多位官吏,赢节敬’、‘炭敬’等银钱往来,数额巨大!”
“报!漕帮船只夹层内,发现私盐百斤!”
“报!码头力夫指认,前几日永丰号运上船的,除了粮食,还有数十箱沉重木箱,不知何物!”
“报!刘同知府中师爷,企图焚毁书信,被当场拿获!”
一条条线索,如散落的珍珠,被柳念薇预先布下的局串了起来。常平仓失粮是引子,目的是打草惊蛇,逼他们转移赃物、串供,从而在仓促中露出更多马脚。而“苏作家具”这个她故意放出的误导信息,成功扰乱了对方判断,使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粮食上,却忽略了可能更重要的东西——那些“沉重木箱”。
很快,木箱被强行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捆捆包装严密、盖着特殊印记的……生丝。不是普通的生丝,而是织造局专供宫廷、有特殊标记的“官丝”!官丝走私,是杀头重罪!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同这些官丝一起被发现的,还有几封没有抬头、落款的密信,用的是与虎丘“遗物”中相似的密语。破译需要时间,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词,让精通文字的官员心惊肉跳:“海岛”、“接应”、“倭寇”、“火炮”……
事情的性质,瞬间从地方贪腐、官商勾结,升级到了可能通耽资寇的谋逆大案!
景和帝震怒,当即下旨,将刘同知、钱不多、罗胡子等一干人犯,全部打入死牢,严刑审讯。苏州知府吓破哩,跪在行宫前请罪。整个苏州官场、商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柳念薇知道,这次抓到了大鱼,但也彻底捅了马蜂窝。刘同知等人不过是前台傀儡,真正的幕后主使,必然隐藏更深。他们会断尾求生,还是会狗急跳墙?
审讯在严密看守下进校刘同知起初还咬牙硬撑,但当得知“官丝”、“密信”已被起获,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为求活命,他吐露了一个关键名字:他的远房表舅,已致誓都察院前左都御史,杜文正。也是淮安周文庭的座师,与京城那位被周文庭攀咬出的致仕老臣,乃是同科进士,多年挚友。
据刘同知招认,杜文正虽已致仕,但在江南门生故旧遍布,影响力巨大。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丝、粮、漕运利益网络,背后都有杜家的影子。杜家通过联姻、资助、入股等方式,控制着许多像“锦云堂”、“永丰号”这样的商家,并与“漕帮”等地方势力勾结,垄断贸易,偷漏税赋,甚至走私违禁物资——包括可能流向海外的生丝、粮食、乃至情报。
而杜文正与京城某些势力的联系,刘同知层次不够,知之不详,只隐约听,似乎与已故康王有些旧谊,与如今朝中某些反对新政最力的“清流”领袖,也过从甚密。
至于“官丝”和那些指向海外的密信,刘同知声称只是奉命行事,具体与谁接头、运往何处,只有钱不多和罗胡子,或许还有杜文正本人清楚。
拿到口供,景和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一条常平仓的“鱼”,竟扯出了盘踞江南数十年的“巨鳄”,而这“巨鳄”的触角,可能早已伸到了朝堂中枢,甚至与边疆、海上的祸乱隐隐相连。
“杜文正……好,好得很。”景和帝声音冰冷,“高无庸,立刻传朕密旨,着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即刻派得力干员,前往杜文正湖州老家,将其锁拿进京!沿途若有阻拦,格杀勿论!其家产,全部查封!”
“另外,”他看向一直安静侍立一旁的柳念薇,眼神复杂,“念薇,此次苏州之事,你……又立了一功。若非你心细如发,布下此局,这群蠹虫,不知还要逍遥到几时。”
“臣女不敢居功,皆是陛下圣明烛照,将士用命。”柳念薇垂首。
“你不必过谦。你的功劳,朕记着。”景和帝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杜文正落网,其党羽必然惊恐。接下来,恐有反扑。你……要更加心。南巡即将结束,不日即将返京。返京之路,未必太平。”
“臣女明白。”
走出行宫大殿,苏州的春日阳光正好,暖风熏人。但柳念薇却感到一丝寒意。
杜文正或许是一条大鱼,但真的是最后那条吗?他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影子?而返京之路,皇帝所的“不太平”,又会以何种方式到来?
江南的棋局,看似她步步为营,扳回一城。
但真正的对弈,或许在离开这温柔富贵乡、重返风暴中心玉京的那一刻,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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