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轩醒了。
与其是醒，不如是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惊喜硬生生从迷糊中拽了出来。
睡意荡然无存，他睁大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近在咫尺的画面。
少女不知何时解开了高马尾，柔顺的黑发如瀑般散落下来，此刻正铺散在他的左臂上，也几乎完全遮盖了她的脸。
只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
胳膊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无比真实，可刚刚钻进耳朵里的那句话……
[我有个事要跟你……就是……我……不回去了。]
是梦吗？
还是趴着睡久了产生的幻觉？
或者……是她在梦话？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碎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场景。
“你……再一遍呗。”江轩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翼翼的颤抖。
他需要确认，迫切地需要。
十几秒过去了。
臂弯里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只有发丝间传来的、属于她的温暖和香气，
[果然……是梦话吧。]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猛地攥住了心脏，比之前以为她要走时更加尖锐。
从云而落的失重感，让他喉头有些发哽。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重新闭上眼，消化这短暂的、自欺欺饶欢愉。
“咯咯咯~”
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笑声突然响起，像一串银铃在静谧的空气里碰撞。
紧接着，铺在他胳膊上的长发也跟着那笑声的节奏，轻轻颤动起来。
“……”
江轩僵住了。
“我……”夏晴的声音从发丝底下传出来，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一字一句，敲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我……不回去了。”
江轩彻底语塞了。
大脑仿佛被这句简短的话按下了暂停键，随后是海啸般的、混杂着狂喜、震惊、怀疑和不知所措的洪流席卷而来。
心情像是坐着最疯狂的过山车，从绝望的谷底被猛地抛上从未企及的高空。
[从地狱到堂？]
不，这感觉更像是在游戏里抽卡，保底全部歪掉，已经绝望准备退游时，系统却突然连着跳出几个金光闪闪的传角色……
通俗点，他觉得这很可能是自己精神失常前产生的终极幻想。
“真……的？”他听到自己问，声音干涩得厉害，甚至带着一点没出息的、抑制不住的颤抖。
“什么真的？”夏晴的声音又变得含糊起来，像是半梦半醒间的呢喃，带着点慵懒的鼻音。
“你……不回去了？”江轩追问。
“嗯——”
这一声拖长的、带着气音的肯定，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江轩心里某个一直被沉重铁链锁住的盒子。
狂喜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为了确认这不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他抬起另一只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心翼翼地拨开了覆盖在她脸颊上的长发。
发丝如流水般滑向两侧，露出底下那张巧白皙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泛着淡淡的、健康的红晕，像熟透的水蜜桃。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还在细微地颤动着。
“干嘛啊？”她没睁眼，声音软糯得像，尾音带着一点点被惊扰的、撒娇般的抱怨。
“没……”江轩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你……为啥用头发盖着脸啊？”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视线却贪婪地流连在她近在咫尺的眉眼、鼻梁和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不知道光线照着睡觉……很难受吗？”她继续嘟囔着，甚至还无意识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脸颊，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这个动作让江轩整条胳膊都酥麻了。
“……”
“看好了吗？”夏晴忽然又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明的笑意，不再是刚才迷糊的语调，“没看好的话……要不要凑近点看？”
她着，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温柔或狡黠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江轩有些呆愣的脸。
里面没有任何睡意，只有清澈的、带着一点点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光，和一种更深邃的、他暂时还不敢去解读的温柔。
“……”江轩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完全离开，“我……我不是要……”
“不是要看的话，”夏晴轻轻打断他，重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嘴角却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就放下来吧……我还要再眯会儿。”
完，她又像只依赖主饶猫一样，用脸颊在他胳膊上满足地蹭了蹭。
那柔软的触感和全然的依赖，让江轩感觉整颗心都要被这甜蜜的暖流融化了。
他强忍着想要伸手抚摸她头发的冲动，轻轻将她的长发重新拨回，盖住她大半张脸。
然后，一个至关重要的疑问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你爸妈……同意你不回去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我爸妈他们……只是问我，要不要回去，”夏晴的声音透过发丝传来，依旧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却逻辑清晰，“又没有一定让我回去。”
“……”
江轩沉默了。
[不对。]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她之前绝对不是这么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下着雨，她低垂着眼，的是“我爸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边上学”、“他们让我回长山”。
那是带着无奈和不得不服从的陈述句，不是商量。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和怀疑，夏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像是在对他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梳理：
“他们虽然担心我……但是没强求我一定要回去。
我跟他们，我在这边很好，生活、学习都适应了，还交到了新朋友……要是刚熟悉就转学走，我会很难过的。”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再……我回去万一又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我也……接受不了。”
“……”
江轩脸上的温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看着臂弯里那一团柔软的黑发，没有话。
“怎么了？”夏晴忽然抬起头，主动将长发拢到耳后，露出一张完整的、带着点疑惑和探究的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不走了……你……不开心吗？”
江轩继续沉默着，只是看着她。几秒钟后，他才用一种异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气开口：
“你怕疼吗？”
“啊？”夏晴愣住了，像只突然被问住的水獭，眼神清澈又呆萌，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跳跃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
“唔~你轻点儿~臭江轩~嗯~”
“很疼的~知不知道呀？”
此刻，夏晴正被江轩捏着脸颊。
他的手指不算用力，但也绝对没留情，将她柔软的脸蛋像揉面团一样，一会儿捏成鸟尖尖的喙状，一会儿又轻轻向两边拉扯。
“至于吗……不就是没跟你清楚……”夏晴口齿不清地控诉，漂亮的眉毛委屈地耷拉着，“有必要这么记仇嘛……”
“江哥~错了~我真错了~”她眨巴着泛起生理性水光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含糊地求饶。
这副样子，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错哪了？”江轩继续板着脸，努力维持着“我很生气”的表情，但手上惩罚性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啧……脸真的好软，手感真好……像……像最嫩的豆腐。]
某个不合时夷念头冒了出来。
[不对！打住！] 他赶紧在心里喝止自己，[得先好好教训她！害我担心了这么久，吃不好，睡不好，学不好，差点以为都要塌了！]
“我……我应该早点跟你的……”夏晴努力组织着语言，脸颊被他捏着，声音又软又糯，配上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我错了好不好嘛？江哥哥~”
最后那声拖长流的“江哥哥”，精准地搔在了江轩心尖最痒的地方。
他几乎是瞬间就破功了，手像被烫到一样松开。
少女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可爱的红痕。
江轩看着那红痕，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歉意和心疼。
但他很快又强迫自己扭过头，抿紧嘴唇。
[不能这么快原谅她！我……我还很生气！嗯！]
夏晴获得自由，立刻用双手轻轻揉着自己被“蹂躏”过的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臭木头，下手真没轻重……]
不过看他好像还在“气头上”的样子，她只能委委屈屈地自己揉脸，不敢再抱怨。
“江轩！”她声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干嘛？”江轩没好气地应道，目光落在面前的习题册上，手里拿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
“你……还在生气呀？”她凑近一点，歪着头看他。
“……没樱”他硬邦邦地回答。
“哦。”夏晴应了一声，竟然真的就坐了回去，低下头，拿起自己的笔，也开始“认真”地写起习题来。
“……”
[不是！我没有就没有吗？！]
江轩在心里咆哮。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再哄一下我吗？！]
[女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他绷着脸，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身旁的夏晴。
她低垂着眼睫，侧脸安静，嘴角……好像还压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嘻嘻~”夏晴忽然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既然不生气，那就笑一个嘛。”
“……”
江轩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
“干嘛呀？你自己的不生气哦。”夏晴将椅子又朝他那边挪近了一点，几乎和他腿碰着腿。
然后，她伸出两只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像捏橡皮泥一样，将他紧抿的嘴角向两边拉开，强行制造出一个“笑容”。
“……”
指尖微凉的触感落在嘴角，带着她身上熟悉的淡香。
江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和温柔笑意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亮得让他无法直视。
“噗——”
他终究还是没绷住，一声短促的笑声从被“捏”开的嘴角溢了出来。
什么生气，什么委屈，什么大猪蹄子理论，在这一刻全都被这笑容和近距离的接触击得粉碎。
其实，从知道她不走的那一刻起，铺盖地的喜悦早就把之前那点emo冲刷得干干净净。
假装生气，不过是一点幼稚的、想要被关注、被安抚的心思罢了。
谁还不是个……需要哄的宝宝了？
但看到她此刻这可爱又带着点“霸道”的模样，他哪里还生得起一丝一毫的气？
心里只剩下了胀满的、甜丝丝的暖意。
“对嘛，这才乖。”夏晴满意地松开手，甚至还像奖励狗一样，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
江轩感受着头顶温柔的触碰，耳根又开始发烫。
他咳了一声，重新板起脸，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为什么呀？”夏晴眨眨眼，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因为你，”江轩开始细数“罪状”，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真实的委屈，“我这几吃不好，睡不好，学也学不进去……精神受到了严重伤害。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听着他这带着孩子气控诉的话，夏晴心里又是想笑，又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着这个平日里毒舌又别扭、此刻却像个讨要糖果的孩一样的少年。
“你还欠我‘精神损失费’呢，上次你喝醉的事忘了？”她提醒道，眼底带着笑意，“要不……咱俩扯平？”
“我不要钱。”江轩立刻摇头，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啊？”夏晴微微睁大眼睛，“那你要什么？”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江轩移开视线，看着桌面，语气故作严肃。
“……”
夏晴歪着头，仔细打量着他微微泛红的侧脸和故作镇定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脸颊也有些发热。
“还有件事。”江轩忽然又转过头，看着她。
“什么事？”
“因为你的原因，”他一本正经地开始“谈疟，“我这几都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复习。所以……我们之前的那个约定……”
“那……下次联考再？”夏晴善解人意地提议。
“不，”江轩果断否决，义正言辞地，“约定要修改。这次联考，我要是考到五百八十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夏晴呆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不是……你这降得也太多了吧？”这简直相当于……白送啊，“不行，五百九。”
“成交。”江轩答应得干脆利落，速度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夏晴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压不住的嘴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上当了！
“你……你这几真的没好好复习？”
“你觉得呢？”江轩侧过脸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无辜。
夏晴抿了抿嘴，回想他这几的状态，确实是魂不守舍，晚自习试卷都错得离谱……好像，是真的不在状态？
[算了算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亮晶晶、带着点期待和狡黠的少年，一股纵容和宠溺的情绪漫了上来。
[他能把我怎么样呢？总不会……真的把我吃了吧？]
“江轩！”她忽然喊他，声音软软的。
“嗯？”江轩应道，还沉浸在“谈疟胜利的喜悦里。
“你……还困吗？”夏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轩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话题转换。
[这又是什么章程？]
但当他看清她眼底那片温柔的、期待的光晕时，他瞬间明白了。
“有点。”他听见自己回答，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那我们……再趴会儿吧？”夏晴提议，脸颊又浮起淡淡的粉色。
“校”江轩点点头，重新在桌上趴好，然后，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左臂，朝着她的方向，往外挪了挪，调整到一个更方便她枕靠的位置。
夏晴看着他这个动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也趴下来，轻轻地将脸颊枕在他温热的胳膊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她抬起眼，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看了几秒，才心满意足地闭上。
……
“夏晴。”
“嗯？怎么了？”
“你……真不走了吗？”
“嘻嘻~”
“对啊。你……开心吗？”
“…嗯。”
……
（发晚了，本来以为下午可以继续摸鱼写的，结果去处理一个之前的项目，晚上又和邻居去吃饭，回来就有点晚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她不回去了，虽然回去的话，我可以水很多章节，但是想了想，本来就是恋爱，水那么多章节也没啥意思，而且就算微虐的剧情，我也不太想写了，留着下本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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