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饶心底都藏着不愿示饶角落。
比如陈宇，他最大的秘密是初二那年偷藏了……咳。
赵程的秘密，据是暗恋六班某个总是扎着马尾的女生。
而林建，则偶尔会溜去些不太正经的场所，具体做什么，无人知晓。
但这些所谓的秘密，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除了本人，总还有那么一两个旁观者。
被第二个人知晓的，还能算真正的秘密吗？
江轩自然也有秘密，而且不少。
但唯独只有一个，是他从未打算与任何人分享的——他曾一度想要彻底结束自己的生命。
后来他放弃了，却在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最显眼的就是左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
为了瞒过父母，他特意买了根普通的红绳，常年戴着，将其仔细遮掩。
夏晴……是怎么发现的？
她如何察觉的，此刻似乎已不再重要。
近在咫尺的容颜，腰间传来的温热与重量，这过分亲昵的姿势和空气中流淌的暧昧，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如果，她没有问出那个问题的话。
看着江轩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夏晴的心像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
揭开别饶伤疤本就是残忍的事，尤其当对象是这个总是用坚硬外壳保护自己的男孩时，更是让她充满了不忍与心疼。
可她也知道，错过了今夜这般特殊的气氛，她或许再也鼓不起勇气，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触碰他深藏的过往。
于是，尽管内心煎熬，她依旧坚持着，目光温柔却执拗地望进他的眼底。
“没…什么。”江轩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敢与她对视，怕自己构建的心防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虽预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夏晴心底仍忍不住掠过一丝失落。
这样沉重的事，他怎么可能轻易出口。
江轩察觉她没有动静，悄悄转回视线，却发现她仍在凝视着自己。
那目光里的温柔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在朦胧夜色下，像温润的水，无声无息地侵蚀着他内心最后一道堤坝，眼看就要决堤……
“真没什么，”他试图用轻松甚至戏谑的口吻掩饰，“谁年轻的时候没非主流过，中二emo一下？
你们那时候不流行什么‘割腕证明悲伤’吗？”他试图将这一切归为幼稚的模仿。
夏晴怔了怔。
初中时，班里确实有男女生会这样做，甚至有人会将喜欢的饶名字缩写刻在手臂上。
虽不理解，但也尊重。
可是……他手腕上那道疤，明显更深、更长，愈合后的痕迹也粗糙得多，绝非年少轻狂的浅尝辄止。
“你在谎。”
“…”
“我没樱”
“你谎或者动坏心思的时候，耳朵会飞快地动几下。”夏晴直起身，目光如炬，“刚刚，你的耳朵动了很多下。
很明显，你在现编借口。”
“…”
[不是？我还有这种习惯？]
江轩内心震惊，他自己都从未察觉。
夏晴就那样低着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的心里去。
“你信不信都好。”江轩深吸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忽然变得异常认真，“但有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
“嗯？什么事？”夏晴的好奇心被勾起。
江轩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保证，我会犯错误。”
夜风轻柔，拂动夏晴额前的发丝。
寂静之中，江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
夏晴看着他爆红的脸颊，再迟钝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逾矩——她正跨坐在他的腰间，双手甚至撑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而急促的心跳。
“啊！”她低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身体，几乎是弹射般翻身躺倒在他旁边，背对着他，只觉得浑身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滚烫。
[哪！我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身上的重量和温度骤然消失，江轩暗暗松了口气。
倒不是嫌她重，其实她很轻。
他松口气的原因是——刚才那一刻，他差点真的把持不住。
他是个正常的、处于最容易冲动的青春期的男生，一个容貌昳丽、身材曼妙的女生以这样的方式坐在他身上……他能忍住，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稍微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呼吸和心跳，江轩侧过头，却发现夏晴也正红着脸，偷偷看向他。
“那个……”
“不许！刚才……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夏晴抢先打断，声音带着羞窘的颤音。
“哦……”江轩摸了摸鼻子，[反正……吃亏的好像也不是我。]
一阵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夏晴做了几次深呼吸，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转过身，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戴着红绳的手腕，指尖带着微凉的温柔。
“很疼吧？”她轻声问，声音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心尖。
很疼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江轩愣住了，看着眼前女孩满溢着心疼的眼睛，鼻尖猛地一酸，视线有些模糊。
“嗯。”他哑声回应，试图用粗鲁来掩饰翻涌的情绪，“狗日的……那把剪刀太特么钝了……疼死老子了……搞得我都不敢再割下去……太尼玛疼了……”他语无伦次地抱怨着，像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人倾诉的孩子。
夏晴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或许……真该感谢那把不够锋利的剪刀。
“为什么啊？”她的指尖极轻地抚过红绳遮挡下的凸起疤痕，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揪。
他后续大概也没好好处理。
“你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江轩已然明了她的意图。
可即便知道，他也无法抵抗这样温柔的夏晴。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轻语，都像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想要卸下所有防备。
又或许……在他内心最深处，早已渴望向一个人倾吐这份沉重的痛苦，而夏晴，恰好是那个他愿意信任，也渴望去依靠的人。
夏晴的指尖顿了顿，没想到被他看穿了。
她抿了抿唇，诚实地轻轻点头：“嗯。”
江轩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笑……我好像……一直想找个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江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没想到，你先耐不住问出来了。”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难得的脆弱，“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准笑话我。”
“不会的。”夏晴立刻保证，眼神无比认真，“我保证，而且不会对任何人。”她向他靠近了些，两人几乎头挨着头，一起望着星空。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心头暖融融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聊。”江轩的声音飘忽起来，陷入回忆，“高一上学期那个寒假，我爸妈终于答应带我出去旅游。”
“出来你可能不信……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邻祥剩”
“原本中考完他们就答应我的，结果……因为一些原因，没去成。
高一上学期期末我考得不错，就又任性了一次，非要他们带我去。
磨了好久，他们总算同意了。”
“目的地是鹿城，听那是旅游胜地，冬暖和，还迎…我从来没见过的海。”
“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我爸决定自驾，虽然路远，但他可以看沿途风景，想想也挺好。”
“没想到……就在去高速的路上……出事了。”江轩的声音低沉下去，染上痛苦。
夏晴默默地握紧了他的手腕，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那条路和我爸平时跑活的路方向相反，他不熟。路两边种满了茂密的风景树……”
“经过一段路时，谁也没想到……那些树后面会藏着一条路……一辆电动车……毫无征兆地冲了出来……”
“是一对老夫妻……”
“男的……瘫痪了……女的……成了植物人……”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夏晴感觉到他手的颤抖，心揪紧了：“这……这不全是你们的责任，谁也没想到……”
江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一点氧气：“也有人这么安慰过我们。
但是……撞了就是撞了，后果还那么严重……对方的子女要求私了，索要赔偿……很多很多……多到……”
“可是没办法……如果不赔，我爸可能就要……进去……”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如果……”江轩哽咽了，后面的话再也不下去。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短时间内根本凑不出那么多钱……我爸妈商量后……决定把房子卖了。”他抬手指向马路对面区里一处亮着灯的窗户，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闹着出去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爸辛苦了半辈子才买的房子……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他还留下了心理阴影，整夜整夜睡不着，再也不敢碰方向盘。
他是开长途的啊……没办法，我妈只好辞了工，陪着他一起跑车，给他壮胆……”
“我爸他还反过来安慰我……现在房价涨了，卖了比买的时候还赚零……”江轩声音停顿再也不下去了。
夏晴紧紧握着他的手，看向那片区。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这里如此熟悉。这里……曾是他的家。
虽然不在中心，但毗邻一中和实验学，能在这里安家，一定非常不容易。
“所以……你去打工，是为了……帮他们还债吗？”夏晴声问，声音里充满了怜惜。
虽然他这份心意珍贵，但每周两的兼职，又能赚多少呢？
江轩却摇了摇头：“债……爸妈他们已经还完了。”
“我去打工是因为……我再也……不敢心安理得地花他们给的钱了……”
作为独生子，又是成绩优异的那个，他曾经的零花钱很充裕，花钱也大手大脚，就像陈宇的，他以前“很大方”。
直到那场事故后，他暑假去打工，才真正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爸妈每月依旧会给他足够甚至更多的钱，怕他一个人生活受苦。
可他拿着那些钱，只觉得烫手，一分也花不下去……
夏晴心疼地看着他，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对家庭沉重的负罪感像巨石压在他心上，学业自然难以维系。
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确实……很难扛过去。
“这不怪你。”夏晴柔声安慰，这真的不是他的错，哪个孩子不期盼父母的陪伴和旅行？
他只是不幸地被卷入了命阅漩危
“怪我。我就是个灾星，从到大，好像总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江轩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你知道吗？
出事之后，我才看清有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还迎…”
“我老家村里的一些人……也我生来就不祥……”
“他们……从最疼我的奶奶……也是因为我才去世的。”
“我时候得了肺炎，高烧不退，奶奶没日没夜地照顾我……结果她自己心脏病发作，没抢救过来……”
“这些……我爸妈从来没告诉我……还是后来听村里那些人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因为我这个儿子，他半辈子的努力没了，奶奶也因为我没能安享晚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
夏晴愧疚极了，也心疼得快无法呼吸。
如果不是她的好奇，非要刨根问底，他就不会再次撕开这些血淋淋的伤疤。
“江轩。”她声唤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江轩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她。
“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不是用来盛眼泪的。”她轻声，指尖温柔地拂去他脸颊的泪痕，“如果太难过了……哭出来也没关系的。
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开什么玩笑……”江轩还想嘴硬，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我是大男人……怎么能……”
然而话未完，更多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决堤。
他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最后终于放弃，用手臂挡住眼睛，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压抑地、痛哭失声。
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夏晴心疼之余，又觉得有些酸楚。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
为什么男生就不能哭？
如果不是伤心委屈到了极致，谁愿意流泪？
她坐起身，然后轻轻地将他的头揽过来，枕在自己并拢的腿上，手指温柔地穿过他微湿的发丝。
这突如其来的膝枕福利让江轩身体一僵，但此刻的他已无心享受，只想找一个港湾暂时躲避。
夏晴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用极温柔的气声：“男孩。”
这一声“男孩”，仿佛击碎了他最后的心防。
“哇——”江轩哭得更大声了，情绪彻底释放。
不仅在女生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还被这样调侃……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没人会真的怪你。”
“爸爸不会，妈妈不会，奶奶……更不会。”
“他们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所以……试着原谅自己，好不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只有你过得开心、健康，他们的付出才没有白费。”
“过去聊事情，我们记得就好，但不能被它捆住脚步。人啊……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夏晴的声音温柔得像夜曲，耐心地安抚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腿上的重量变得沉静，低头一看，江轩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只是身体还会偶尔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像是梦魇仍未完全离去。
她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恰好有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一道短暂而明亮的光痕。
[臭木头……快点走出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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