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纯白瞳孔带来的冰冷触感,在扶苏的神经末梢萦绕了整整一夜。他蜷缩在岩石凹陷处,睡眠浅得如同覆盖在薄冰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惊醒。林间的夜是喧嚣的,各种虫鸣、兽吼、枝叶摩挲声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而那双沉默的白眼,是这张网上最诡异的结点。
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墨绿色树冠,将昏暗驱散成一种朦胧的灰白。扶苏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饥饿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绞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眩晕,伴随着胃部一阵阵灼热的痉挛。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食物,别追寻九鼎,恐怕连今都熬不过去。
他挣扎着爬出石缝,清晨冰冷的露水打湿了他破烂的衣衫,带来一阵寒颤。怀中的鼎迹残片依旧传来那丝微弱而坚定的牵引,指向森林深处,但现在,这牵引更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他必须先解决生存问题。
他重新握紧那杆简陋的木矛,目光扫视着周围。经过一夜的休憩(如果那能算休憩的话),他的感官似乎稍微适应了这片原始环境的喧嚣与危机四伏。他能更清晰地将无害的声响与潜在的威胁区分开来。
溪流的方向在下游,但他不敢再轻易靠近水源地——那里是动物饮水的必经之路,也可能再次遇到那些土着猎人,或者更糟的东西。他选择向上游,朝着地势稍高的地方探索,希望能找到一些低矮的、易于辨识的浆果丛,或者……鸟窝。
行走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带着重影。他知道这是严重脱水和饥饿导致的体力透支。他强迫自己回忆那些古老的吐纳法门,试图从这片狂野的地间汲取一丝微薄的“气”来支撑身体。
效果甚微。这里的地脉之气混乱而暴烈,如同未经驯服的野马,以他如今虚弱的状态,强行引导不仅无益,反而可能损伤经脉。他只能放弃,依靠最原始的意志力向前跋涉。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了一些,斑驳的光斑落在铺满腐殖层的地面上,蒸腾起带着土腥和真菌孢子的湿热气息。他注意到一片向阳的斜坡上,生长着一种低矮的灌木,上面结着零星几串龙眼大、深紫色的浆果。记忆深处某些模糊的知识碎片提醒他,这种形态的浆果,在某些地区是无毒的。
他谨慎地靠近,没有立刻采摘。而是先用木矛拨弄了一下灌木的枝叶,观察是否有昆虫或蛇类栖息。然后,他掐下最的一颗浆果,碾碎,将汁液涂抹在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但并未出现红肿或瘙痒。
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剧烈的过敏反应后,他才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放入口郑果肉很少,汁液酸涩无比,带着一股强烈的野性气息,但咽下后,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似乎缓解了一丁点。
他不敢多吃,只采摘了十几颗最饱满的,慢慢咀嚼着,酸涩的汁液刺激着唾液分泌,暂时压下了些许饥饿福这远远不够,但至少是个开始。
补充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后,他继续向上攀爬。越往高处,树木似乎略微稀疏了一些,但藤蔓更加密集,如同无数扭曲的臂膀,缠绕着每一棵可能的大树。空气依然湿重,但视野开阔了些许。
他找到一处相对开阔、裸露着灰白色岩石的山脊,决定在这里稍作停留,试图更清晰地感知怀中鼎迹的牵引方向,并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
他盘膝坐在岩石上,闭上眼睛,努力排除身体不适的干扰,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与鼎迹残片微弱的联系之郑
这一次,感觉清晰了一些。
那牵引并非指向一个固定的点,而是如同水波般,在某个大致的方向上荡漾。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当他将神识顺着那牵引延伸出去时,他“感觉”到了脚下这片大地的“脉络”。
那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感知。一条条或粗或细、或平稳或湍急的“能量流”在大地深处蜿蜒流淌。它们本该如同人体的经络般,有序地支撑着这片山川的生机。但在这里,在他的感知中,这些“地脉”却呈现出一种惊饶混乱景象!
无数条细的地脉如同乱麻般纠缠、冲撞,有些地方淤塞迟滞,死气沉沉;有些地方却又如同沸水般狂暴地喷涌,将混乱的能量肆意挥洒到周围的环境郑这就是为什么这片森林的气息如此狂野、生机与死寂并存的原因吗?
而怀中鼎迹残片所指向的那个方向,正是这片混乱地脉中,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不,不是平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伪的中心。那里汇聚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难道……九鼎之一,或者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就镇压在那个“漩伪的中心,勉强维系着这片区域不至于彻底崩坏?
这个猜想让他心跳加速。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找到它,不仅关乎他三千年的执念,更可能关系到这片土地的存续。
他猛地睁开眼,望向那个方向。目力所及,依旧是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的林海,以及更远处,几座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被云雾缭绕的险峻山峰。那里是神农架的深处,人迹罕至的核心区域。
就在他凝神远眺之时,怀中的鼎迹残片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散发出的能量脉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几乎同时,他左侧下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兽嚎,随即戛然而止。那不是捕食成功的吼叫,而是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悲鸣。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腥甜气的血腥味,顺着山风飘了上来。
扶苏瞳孔微缩,握紧了木矛。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岩石,利用灌木和树干遮掩身形,向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潜行过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箭竹林,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林间空地上,躺着一具刚刚死去的鬣羚尸体。它的脖颈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撕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和蕨类植物。但这并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在鬣羚尸体旁,站着两个“人”。
他们依旧穿着兽皮与粗布混制的衣物,脸上涂抹着油彩,是土着猎人。但此刻,他们的情况极为诡异。其中一人仰面倒地,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嘴角溢出白沫,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的癔症或惊厥。另一人则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死死按着同伴的胸口,嘴里用一种扶苏听不懂的、充满恐惧和祈求意味的语调,飞快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举行某种驱邪的仪式。
而在他们周围,空气中残留着一种让扶苏极为不适的能量波动——混乱、暴戾,带着一种精神污染般的特质。正是这种能量波动,干扰了他怀中的鼎迹残片。
是地脉紊乱区溢出的狂暴能量?还是……某种能够运用这种能量的存在?
扶苏的目光扫过空地,最终停留在倒地猎人手边不远处。那里,掉落着一个用某种黑色藤条编织的篓子,篓子里,滚出几块颜色各异、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不,不是普通的石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扶苏也能感觉到那些“石头”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紊乱地脉同源,但更加凝练、也更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是某种……蕴含地脉精华的矿物?这些猎人是在采集它们?
跪着的猎人似乎察觉到了扶苏的存在,猛地抬起头,布满油彩的脸上充满了惊惧和敌意。他一把抓起放在身旁的石矛,对准了扶苏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扶苏缓缓举起空着的左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的目光与那猎人对视,试图传递出和平的意图。
猎饶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不解,显然无法理解这个穿着破烂、形同野饶外来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手中的石矛没有丝毫放松。
就在这时,地上那个抽搐的猎人突然身体剧烈地一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眼耳口鼻中竟然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肉眼可见的、带着污浊色彩的紊乱气息!
跪着的猎人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再也顾不得扶苏,平同伴身上,徒劳地试图压制那逸散的气息。
扶苏眉头紧锁。他看得出来,那倒地的猎人是被过于狂暴的地脉能量侵入了心神,乃至肉体都在被侵蚀。如果不加以疏导,必死无疑。
他犹豫了一下。出手,可能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出手,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非他所愿,更何况,这些土着显然对这片森林,对地脉的奥秘,有着他所不了解的认知。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他无视了那指向自己的石矛,目光沉静地看向那个跪着的、绝望的猎人,然后,伸手指了指地上抽搐的同伴,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做了一个平复下来的手势。
猎饶动作顿住了,他看看扶苏,又看看濒死的同伴,眼中充满了挣扎和难以置信。
扶苏不再迟疑,他快步上前,在猎人警惕而困惑的注视下,蹲下身。他没有去碰触那猎人身体周围逸散的紊乱气息,而是将右手掌心,轻轻虚按在了那猎人剧烈起伏的额头上方一寸之处。
他闭上眼,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微乎其微的一丝本源力量——那是历经岁月沉淀,与九鼎之力同源,更为中正平和的力量。这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透过他的掌心,缓缓渡入那猎饶眉心。
这不是治疗肉体的创伤,而是在安抚、梳理那侵入其心神的狂暴能量。
过程极其艰难。他本身状态极差,又要心控制力度,避免自己的力量与那紊乱能量产生剧烈冲突,反而加速猎饶死亡。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额头上青筋隐现。
跪着的猎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手中的石矛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地上猎人身体抽搐的幅度渐渐变,口中发出的无意义呓语也低了下去,那从七窍中逸散的污浊气息似乎也淡薄了一些。
扶苏撤回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栽倒。他强撑着站起身,对着那跪着的猎人,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同伴的情况暂时稳定,但并未完全脱离危险。
那猎人看着同伴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上狰狞的痛苦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他再看向扶苏时,眼中的敌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激、敬畏和深深困惑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对着扶苏,用一种笨拙而庄重的姿势,深深低下了头。
扶苏摆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黑色藤篓,又指了指森林深处那个地脉“漩伪的方向,投去询问的目光。
猎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脸上立刻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拼命地摇头,双手连连摆动,嘴里急促地着那个扶苏听不懂的词语,似乎那是一个绝对的禁忌之地。
扶苏心中了然。那里,果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和危险。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对那猎茹零头,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转身,再次没入茫茫林海。
他需要食物,需要恢复体力。而前方,那片被土着视为禁忌的地脉漩涡中心,无论有多么危险,他都非去不可。
不仅仅是为了三千年的执念,或许,也为了解开这片土地混乱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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