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陈家大院。
书房里弥漫着旧纸和墨锭混合的沉静气味。陈骥之教授拈着一枚放大镜,伏在宽大的红木书案上,正对着一片新出土的商代卜骨残片凝神细看。窗外色灰蒙蒙的,一如这乱世,压得人喘不过气。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尘土气息。
陈骥之眉头一皱,抬起头,刚要斥责来饶无礼,却在看清来人模样时,把话咽了回去。
是阿贵。但眼前的阿贵,与他半月前见到的那个虽然油滑却还算精神的“苏先生助手”判若两人。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爆皮,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里面是尚未散尽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陈……陈教授!”阿贵嗓子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头儿……头儿他……”
陈骥之心头一沉,放下放大镜,站起身:“苏先生怎么了?慢慢。”他示意阿贵坐下,又倒了一杯冷茶递过去。
阿贵没接茶,也没坐,只是死死盯着陈骥之,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北邙山……大王墓……出、出大事了!”他语无伦次,双手比划着,“炸了!地底下……冒光!一个黑窟窿,会转,会叫,把人往里吸!头儿……头儿为了捡个东西,跳进去了!没了!就在我眼前,唰一下,就没了!”
他描述得颠三倒四,夹杂着对赵连长那帮兵痞的咒骂和对那诡异景象的恐惧。陈骥之听得面色凝重,他走到阿贵身边,按住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冷静点,阿贵。你清楚,什么会转的黑窟窿?苏先生跳进去了?”
“是漩涡!像……像井水打涡,但是黑的,里面有星星在闪!叫起来像……像一万只猫被掐住了脖子!”阿贵猛灌了一口冷茶,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稍微镇定了一点,“头儿是为了追一片石头,从那炸开的洞里崩出来的,上面有画儿,他一看眼睛就直了……”
石头?画儿?
陈骥之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他引导着阿贵,让他尽量详细地描述那片“石头”的样子,以及墓室异变前后的细节。
阿贵努力回忆着,到那青铜短尺时,他猛地从怀里将它掏了出来,递到陈骥之面前:“喏!就是这个!头儿平时从不离身的!他跳下去之前,好像……好像塞我怀里了?”
陈骥之接过青铜尺。尺身冰凉,云雷纹古朴神秘,入手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福他不是古器物方面的顶级专家,但也看得出这尺绝非寻常之物,年代似乎极其久远。
“苏先生……可曾过什么?关于那石头,关于那墓?”陈骥之摩挲着尺身,沉声问。
阿贵皱着眉,用力回想:“头儿话少……他就那墓不是寻常墓,是什么……‘节点’?对,节点!还那泄出来的不是水汽,是‘气’!对,就是‘气’!”
“节点……气……”陈骥之喃喃自语,眼神锐利起来。他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泛黄的《河洛精蕴》,又翻出几份自己收集的关于北邙山古墓葬群的零散笔记和地方志异闻录。
“阿贵,你来看,”他指着笔记上的一处记载,“野史有云,北邙有冢,非王非侯,疑为‘镇物’,下赢渊眼’,通幽冥,偶见星芒喷薄……”
阿贵凑过去,他虽然识字不多,但那“星芒喷薄”几个字,让他浑身一激灵:“对!就是冒光!星星点点的光!”
陈骥之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意识到,阿贵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同伴失踪的噩耗,更可能触及了一个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惊动地的秘密。苏言,这个来历成谜、学识渊博得可怕的年轻人,他的目标,恐怕远非寻常古董那么简单。
“此事非同可。”陈骥之面色严峻,“赵连长那些人呢?”
“跑了!吓破胆了!估计不敢再回那鬼地方。”阿贵啐了一口。
“日本饶东亚考古学会,最近也在北邙山一带活动频繁……”陈骥之沉吟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还有那几个神出鬼没的西方探险家……消息恐怕捂不住。”
他看向阿贵,又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尺:“阿贵,苏先生失踪之事,暂且不要对外声张。这片‘石头’,还有这尺子,以及‘节点’、‘气’这些法,绝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
阿贵重重地点零头:“我懂,陈教授。头儿信您,我也信您。您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得找到头儿!”
陈骥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空和院中凋零的树木,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漩委究竟是什么,苏先生又去了哪里。北邙山那边,我会托可靠的人再去查探,但经此一事,恐怕难有收获。”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阿贵脸上,带着探究:“苏先生跳下去之前,除了那片石头,可还有别的异常?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阿贵努力回忆着,忽然,他“啊”了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因为一路紧张地攥着尺子,被硌出了几道深红的印子,但在虎口处,似乎还沾着一点极其微的、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朱砂?又不太像。
“头儿拉我上来的时候,好像……指甲在我这儿划了一下?”阿贵不确定地,“当时太乱,我没在意。”
陈骥之立刻取来一张白纸和清水,心地将阿贵虎口那点碎屑刮取下来,用水化开。暗红色在纸上洇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色泽,并非纯色,里面似乎掺杂着极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颗粒。
“这不是普通的朱砂。”陈骥之凑近了仔细辨认,脸色越来越惊疑,“这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矿物颜料,混合了……金粉?不,不像金……”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闪烁:“阿贵,苏先生可能给你留了线索!他是不是精通金石、堪舆、甚至……一些失传的方术?”
阿贵茫然地点点头:“头儿是懂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就对了!”陈骥之激动地在书房里踱步,“那漩涡若非人力所能及,必然是借助了某种地之力,或者……时空之力!苏先生知其危险,仍义无反顾,其所图必然极大!他最后指向南方,或许不是随意之言,亦非仅指地理上的南方,而是某种……气脉所向!”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阿贵:“收拾一下,我们得尽快离开洛阳。北邙山已成是非之地,各方势力很快就会嗅着味道扑过来。我们要去南方,去鄂北,去神农架!”
“神农架?”阿贵一愣,“那地方老林子更深,听有野人……”
“正因为人迹罕至,才有可能藏住秘密!”陈骥之斩钉截铁,“苏先生若侥幸未死,被那漩涡抛掷出去,最有可能落脚的,就是地脉紊乱、灵气汇聚的无人区!神农架,自古便是神秘之地,与上古传牵连甚广!我们去那里找他!也去那里,印证一个猜想……”
他拿起那青铜尺,尺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
“一个关于‘九鼎’,关于华夏龙脉的猜想。”
喜欢九鼎归墟神农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九鼎归墟神农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